时光淹埋的温柔
“嘉定……”杜清荷一颤,赶紧将手捂严了嘉定的嘴,“小心些!这院子拢音!”
嘉定不耐地推开杜清荷的手,“好了妈!我长大了,日后我的事情,我自己会拿主意!您也真是老了,当年的泼辣哪儿去了,现在畏首畏尾,真是耽误事!”
嘉定说罢,连给那病房一个回眸都不曾,便拂袖而去。杜清荷站在紫藤花下,心中染满那紫藤花忧伤的颜色。
她自己到底是不是爱着傅豹生的?休说现在儿子敢当面质疑她,就是她自己,又如何还能给自己一个确定无疑的答案?
永远忘不了,那年她刚进鼎升公司的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社会新鲜人。刚从郎溪乡下出来,鼎升的大公司气派让她局促不安、手足无措。便是进茶水间冲杯咖啡,她都不会使用那新奇的咖啡机。对于她来说,冲咖啡就是开水冲开3+2速溶咖啡,哪里想到鼎升的员工茶水间都是用的哥伦比亚咖啡,需要使用咖啡机。
她站在茶水间里不敢伸手,不敢乱碰,到后来无奈之下只想着去喝一杯白水也就罢了。这时从后头走进来一个穿白衬衫的男子,衣袖都挽到手肘上,头发仿佛被耙得微微乱些,看上去略微狼狈的外形让她以为他也是普通的员工,与她一样的自顾不暇。
他给自己冲好了咖啡,原本只是想转身离去,却在下意识地目光掠过她局促不安的眼睛时,停下脚步来。几乎是温柔地就在她耳畔,“要咖啡?”
她慌乱点头,有些无地自容,却也有些庆幸终于有人可以帮她。更重要的是,那个人冷不丁看上去,外形与她一定的狼狈,方使得她的自尊不那么受伤。
他没说话,只伸手将她手中的杯子,几乎是用夺的力量给扯过去。修长有力的手指简洁操控咖啡机,便将咖啡冲好,温热浓香的一杯搁回她掌心。
不知是不是她错觉,她忽地觉得他那双如同豹子一样凌厉的眼睛里,潋滟起一丝仿若温柔的微笑,“这机器很简单。你只需按下这个按键,一切操作都会自动完成。当然,需要你将杯子送过去。”
他竟然看出她是不会使用咖啡机……她红了脸垂下头去,却还是忍不住将目光偷偷滑过他面颊。
此时才发现,他的俊魅迫人。
她在心底盘桓着,想要找句话感谢,他却一声不吭地径直离去,仿佛毫无留恋。她转头去望他的背影,甚至追出茶水间去看他身影消失的方向。
却看见他的身影没入总经理办公室。问过同事才知道,他竟然是公司的太子爷,刚刚接手公司的事情,正在胼手砥足地打拼之中!
再后来,鼎升集团香港总部的事物也交给了他,他去香港,从D城分部挑选几个员工一起带过去。他选了她,让她当了他的助理。
总助,在外人眼里是个类似钦差的活儿,可是她在他眼前说白了就是个活的工具。她拼尽了一切去跟上他的脚步。为了改变自己的仪态,她去学习公关和社交礼仪;为了纠正自己英文发音的土气,她给一位英国老人当保姆,不收一分钱工钱,只为了学会标准的伦敦腔……
她跟在他身畔,望着他的方向,一路追随她的脚步。终于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完成了凤凰涅槃,她真的成为了能立在他身畔的女子。
所有的辛苦,只要偶尔望见,他若有所思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时,便一切都觉值得。他那时已经迎娶了徐玉凤,她知道。可是她还是心甘情愿在那场商业酒会之后,倒在了他的怀中。
只是从前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两人都在香港的时候,他才会将那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而回到D城了便不见——后来才想通,因为邓娴雅在D城。傅豹生去香港,邓娴雅不能跟着去……
如今想来,当年爱恋,怕只是一场水月镜花。
也许她当年在茶水间的局促不安,让他在某一刹那想到了邓娴雅。或者根本就是那从香港带回内地的新鲜玩意儿——咖啡机,也曾经让邓娴雅有过同样犯难的时候。于是原本毫无留恋的他,忽然为她停住脚步,解了她的为难。
她的刻骨铭心,不过只是他的信守一拨。终究为的,只是旁人。
可是纵然他给她的感情从来没有承诺,没有名分,只是一场水月镜花;可是她的心中,那些曾经的悸动,又哪里会是虚假?
抬头看头顶紫藤如雾。这样的秋日了,紫藤花竟然还挂在枝头,让人恍惚有梦境之感。也许人生百年,不过也只是一场梦。直到临死的那时候,才能醒来。
正如紫藤花语:沉迷的爱。
沉迷是执着,可是沉迷换了另外一个角度去看,又何尝不是执迷?
教室的窗帘落下来。从前为了配合投影仪教学,各个班级的窗帘便都多了一层遮光层。今日幸亏有这层密不透光的窗帘,才让净璃能够略有放松。
虽然,教室的门锁已经被他扣死;虽然门外的走廊上早已安静了下来,看样子所有同学都去阶梯教室上课了,但是他带给她的,却还是超乎她的承受底限。
仿佛为了越发渲染他在“惩罚”她的气氛,他甚至亲自选定了教室最中央的那张桌子,将她压上去。
学校古老的教学设备这些年已经得到极大的改善,阶梯教室、电教室等都很棒,只是平素只供给学生们小班做活动的教室条件还普通些。新教学楼里的桌椅都是固定在地面上的翻面座椅,可是给他们这些即将离开的大四学生用的还是古老的绿面课桌,传统的双人共用的那种。
他们班的同学也曾经跟系里抱怨过,说表演专业的交的学费最多,享受的设备却最差,好像新中国改革开放的成果压根儿就没在他们教室上体现。系办老师也诙谐,就解释说,知道他们大四了,要经常需要小教室的场地来排练毕业小品,那不得把桌椅都挪开了才能排练啊!要是用了固定在地面上的桌椅,那怎么排练啊!
学生就算有一千张嘴,肯定说不过老师的一张嘴。不过此时看来倒是要感谢这些古老的课桌。如果是那种新型的长条桌,躺在上面一是宽度不够,二来也会被那冰凉的贴面而惹得更加紧张。
净璃记得曾经看过一篇有关心理学的文章,探讨的就是每个人对于身在房间内位置的选择,所能折射出来的性格和心理的特点。仿佛是说,房间的后排角落是让人最有安全感的位置,因为可以背后有靠,而且可以正面去观察房间中的每一个人;房间中央的位置是最让人心中不安的。
就仿佛孤岛效应,人在中心的位置上,四面都是悬空,会有一种四顾茫茫的不确定感,会让心中丧失安全。
但是反过来说,如果是那种内心极为强大的人来说,尤其是喜欢操控一切的男子,他们有的也会去选择房屋中间的位置。因为这种危险感会彰显他们的驾驭局势的能力,能够提高他们的成就感。
便如此时,青爵选择了居中的位置,既是要让她不安,体现他的“惩罚”;同时也在加大他的成就感,是不是?
他居高临下,颀长的身子俯看着她,仿佛豹子在最后欣赏猎物的挣扎。他修长的手臂,此时在肩膊处全都隆起,衬衫显出他肌肉的强健轮廓,“小孩儿,放松。虽然我也同样喜欢看你恐惧,可是这一回——我不想看见你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