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暗藏
门上传来妈的敲门声,“净璃啊,跟嘉怡打电话,怎么会这样久?”
净璃赶紧收拾神色,开灯开门,面上漾起笑,“妈,女孩子的体己话嘛。嘉怡进了大学,有位学长对她爱护有加。”
“原来是这样。”邓娴雅释然笑开,“嘉怡是个好孩子。虽然是杜清荷的女儿,品性上却半分不像杜清荷。”
邓娴雅却叹了口气,“可是妈却也看得出,嘉怡那孩子是喜欢允扬的。不是妹妹对哥哥……”
“妈。”净璃也微微惊讶。却也释然。少男少女之间的情愫,哪里真的能逃得过长辈们的眼睛?只看长辈们想不想深究。
便比如她跟青爵之间,纵然表现出来的都是争吵与冷战,却也可能早早就让于含之心生忧虑了吧?一个女人,丈夫的心被邓娴雅抢去;又如何还能容得儿子的心再被邓娴雅的女儿全数占去?
“好,妈不说这些了。”邓娴雅静静微笑,“只是希望嘉怡也能幸福。”
净璃握紧妈的手。杜清荷总给妈小鞋穿,妈却不因为嘉怡是杜清荷的女儿而有所遗恨,反而带着祝福之心。对这样的母亲,净璃只有自豪。
“妈,其实女儿有件事早想跟您说——我已经知道了,出卖傅家的人,不是您。”
净璃轻轻拥住母亲,“妈,我知道您是要维护傅家的体面,因为您在情感上早已将傅家当做自己的娘家,所以真相您连女儿也瞒着。可是女儿却要跟您提出要求,日后这样的事情,您千万不要再自己背负着,说给女儿听,好不好?女儿已经长大,懂得您的心。”
净璃的肩头,她看不见的方向上,邓娴雅却面色微微一白。她嘴唇抖动,似乎有话想说,却仿佛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拥紧了女儿,“净璃啊,其实妈也到了该离开傅家的时候……”
“妈!”净璃抱紧母亲。即便知道她都知道了真相,妈依旧不说埋怨的话。净璃只能越加心疼母亲。
邓娴雅犹豫了下,“我听夏天说了,夏凉跟青爵订婚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
净璃吸了下鼻子,努力笑开。母亲的气息让她心安,“妈,我没事,您别担心。”
邓娴雅握着净璃的手,“你不是想听妈当年是怎么爱上你爸的么?妈现在讲给你听,好不好?”
“那年,你傅伯伯还在香港念大学。老爷为了让他安心攻读,只允许他寒暑假回来。”
邓娴雅静静讲述,净璃仿佛被带回旧日的那个年代。
“妈,那您跟傅伯父之间,要隔着那么久才能见面么?”妈虽然没有明说,净璃却也能想到那段时光里,妈藏在心里的忧伤。
爱着的人,即便在身旁,都要哑忍地瞒着众人的眼睛;那时又要分隔天南地北、隔着整整一个学期才能见面。这对于任何一个爱着的女子来说,都会是残酷的刑罚。
“嗯。”邓娴雅轻轻点头,“不过我们会写信。我写出去的还好,他写回来的便不敢直接写是我收信,更不敢用自己的笔迹,唯恐会被家人认出来。他就写给门房老王收,假托是他乡下的侄子给他写的信。老王不认字,每次信都会交到我手上,我念给他听。”
净璃微微张大了嘴巴,“妈?那您给王爷爷念什么?难道念傅伯父写给您的内容?”
“怎么会!”邓娴雅隔着时光,面上泛起当年一般的红晕,“我都是一边看着他写给我的内容,一边给老王瞎掰一段话。无非是典型的家书,说家中一切都好,不必挂念。逢着春秋,便提两句庄稼地里的事情,也无非就是春天播种秋日收。家书其实重的不是内容,重的是报个平安,所以老王每回也并不深究,听说乡下一切都好,他便也放心了。”
“哇塞。”净璃笑起来。
虽然那个时代没有现代社会这样信息无孔不入,除了写信之外并没有网络、手机,但是那种朴素的,只用纸张来书写的情感,却一个字一个字地透着别样的浪漫。如今资讯发达了,传情达意的方式变得简便,却也会显得那感情本身便仿佛也打了折扣。不够深,不够浓,不够让心长久氤氲在特别的思念里。
或许也正因如此,这个时代才会造就了闪婚闪离。一切都是短平快,便不懂得珍惜。
邓娴雅望着净璃,微赧,“那时候虽然联络很难,但是却格外浪漫。每次接着信,我都会连着许多天一遍一遍偷偷地再看。直到能将每一封信的内容都背诵下来,甚至将那笔迹的一笔一划都刻印在心底。”
“真好。”净璃由衷说,忍不住心驰神往。
“便也是这样,我认识的你爸。”邓娴雅却忽地话题一转,从她与傅豹生之间的感情陡然抽离。
“哦?”净璃微微一怔。
“唉……”邓娴雅带着回忆的微笑,轻轻叹了口气,“因为那些信,其实都是你爸替你傅伯伯誊写的。信要寄回傅家来,傅家上下都熟悉你傅伯伯的笔迹,所以每封信都是你傅伯伯写完,然后再拜托人帮着誊写一遍。你爸是你傅伯伯的同学,后来又跟着你傅伯伯入了鼎升成了他的左膀右臂,所以这件事自然是你爸来帮着他进行。”
“我当时并不知,只是因为将那些信一遍一遍看得太多,便顺带着将他的笔迹都刻印到心里来。字如其人,便也慢慢地揣度起这个人的性格。他的笔锋刚健,骨架却清秀。通篇写下来,一个顿点落墨都没有,可见此人才气。”
净璃不由得点头微笑。
爸的字真的是好,小时候上学,每回妈帮着包完了树皮,净璃总会将书捧到爸的手边去,让爸每一本上都一笔一划写好书名、班级名和她的姓名。然后开学,她总是能拿着爸的字在同学之间自豪地夸耀。因为不管别的同学会有多豪华漂亮的书皮,他们书皮上的字却一定都没有爸的笔迹漂亮。
因为一个人的笔迹,而对一个人产生好感,净璃相信这是真的会发生的事情。如果再说得玄一点,那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那年暑假,你傅伯伯终于从香港回来,我压抑着欣喜走进他的院子,却正见他跟一个青年男子下棋。”邓娴雅笑起来,面颊一红。
净璃欢呼起来,“是爸爸,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