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城
初恋也许没有对错。即便当年无缘相守,可是这样地重新去追寻,谁又能不是初恋的另一重美妙境界呢?初恋时不懂爱情,所以初恋分开的两人,多数不是不珍惜初恋,不是不用心去爱,差的是一点耐心,或者一点信心,所以才没能坚守下来,是不是?
告别曾叔,净璃走进雪雾里。身后飒飒脚步声,青爵踏着雪跟上来。
“幸好,我们还在一起。”
他的嗓音如雾,缓缓包绕了净璃。净璃微微一震,不由得回头去望他。雪雾红灯,隐约照亮他清俊眉眼。这一刻他面上毫无笑谑,黑瞳认真落在她面上。
一股夹着雪沫子的冷风一下子冲进净璃鼻腔,灌得她的心生疼。
是啊,幸好他们折腾了这么多年,笑过骂过、打过闹过,却还在一起。不必像曾叔与阿姨一样,原本就在一个城市里,却彼此都不知对方就在身旁。
“哦。“净璃却只是淡淡回应,垂下头,率先沿着山坡的红砖步道向下走去。青爵定会开车来,她却不会上他的车。
身后却响起簌簌的脚步声。净璃裹着丝巾,按住口,转身惊讶望见他迈着长腿跟在她后头,“你干嘛?”
“很久没步行了,锻炼锻炼。”他好整以暇地说,两步就迈到净璃身边来,两人并肩而行。
净璃想抗拒,他却先笑起来,眉眼在雪雾里那样动人,“公共步道,我也可以走吧?”
净璃所有的抗拒都只能落空,只能回过头去,闷闷回应,“纳税人的权利。”
若论纳税,他给社会的贡献比她多许多倍。这条道她都能走,自然不能不让人家走。脑袋里不由得就想起本山大叔那句话: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她被他挤到一边去,可真的快要无路可走了。面对这样的他,让她觉得陌生,却也,无路可退。
这一次想要离开,她的心是从未有过的决绝;可是他却这样亦步亦趋地跟来,丝毫不给她拉远距离的机会。她该怎么办?
“老曾跟红豆冰阿姨分开,你会怪老曾么?”他忽然说起人家的故事。
“哦,不会吧。”净璃轻轻摇头。恋爱是两人的事,分开了也不该是一个人的错。更何况隔着时代,她也不想妄加评论。
“其实是红豆冰阿姨当年自己消失的。她们家从屋村搬离,然后换了电话,再也不跟老曾联系。老曾家里虽然阻挠,老曾却坚定非卿不娶,可是红豆冰阿姨也是太有自尊的姑娘,于是宁肯自己放弃。”
净璃垂下头去看脚尖。一片雪白的大地,脚走上去才留下印记,就仿佛这样一步一步走过去,似乎是一种破坏一般。任何的前进,同时都有可能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破坏,是不是?就像自尊与初恋孰重孰轻的命题,可能是横亘在所有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心头的一道绕不开的难题。
是要为了爱情而委曲求全,还是为了维持自尊而宁肯舍弃爱情?便如她自己,此时正在犹豫与彷徨。
更何况,这自尊不是她自己的自尊,而是涉及到妈,更涉及到已逝的爸的尊严……若是她自己,她早已习惯了在青爵面前委曲求全,可是妈和爸呢?是否就可以被傅家人任意唾弃?
漫天雪雾,笼着远处那片海。这一场雪让净璃出乎意料。原本以为风吹即散,此时看来却似乎卯足了劲想要下满整整一夜方会善罢甘休。
净璃的手冻得冰凉。女孩子都爱漂亮而豁出去了不怕冷,比如大冬天还有光脚穿瓢鞋的,但是女孩子似乎也都有一点通病,冬天里手会被冻得冰凉。
民间便有玩笑说,小手冰凉是没有人疼的表现。也是,如果是有人疼的,身边的那个人一定会在你的小手还没彻底冰凉之前,便已经将你的手握进掌心,或者揣进他外套的口袋里。最不济,也会在冬风乍起之前,便买回了爱心牌的手套,代替他呵护住你的手。
净璃原本心内便没底,没底便紧张,紧张便让自己的手冷得更加快。下意识,净璃抬起手来呵气。温暖的呵气触及到指尖,净璃自己便囧住。慌张地将手指放下来,却已经放不回身侧去,因为他的手已经抢先一步捉过她的手去。净璃抗拒,她叹气,将自己颈子上的围巾解下来将净璃的手包住。
温暖柔软到几乎仿佛第二层皮肤一般的开司米羊绒,还带着他的体温,柔柔熨帖住她的手。净璃的眼睛仿佛也被雪雾笼住,只能垂眸去看他在她手上打结。雪雾似乎也让他放松下来,视野里的朦胧让他不必再担心当街会被粉丝认出来,于是此时的他便带了一丝似乎顽童的笑——他开始还是老老实实用围巾包绕她的手,结果到后来,那围巾被他打结变成了一副手铐般的样子,还剩下一截被他牵在掌心,倒像个提狱卒提审犯人似的。
净璃一个闪神的工夫,手上的围巾就变成了这个模样,真是让她啼笑皆非。净璃只能叹气,“别闹了。”
他却立定在她眼前,黑晶般的眼瞳透过纯白雪雾,显得格外动人,“锁着你,你就再也跑不了了。”
这台词有点像小孩过家家吧?可是净璃却心地狠狠一疼。
他不是一个善于戏言的人,他每一句戏言的背后,都是小心翼翼掩藏着的真心。
净璃别过头去,“真的,别闹了。这是大街上。”
“二选一。”他牵着她朝前走,回头过来望她的眼睛,“要不让我握着手,要不让我这样牵着。”
“都不必。”
他从来都是白眼向天的跩家伙,忽然这样对她,让净璃真的很有些不适应。那个冷酷到骨子里的家伙,何时偷偷学会这样的痴缠?
像是这平凡人间所有的小男生,对喜欢的女孩子会卯足了劲头去死缠烂打。很是不管不顾,却也将自己所有的自尊都奉上;倘若被拒,这一次的痛会让男孩子疼一辈子,然后以后就再也不会这样死缠烂打地追一个女生,而是学会了所谓成熟,所谓的矜持。
净璃在拒绝,心中却着实不忍。她明白,他自己撕开那层冷硬的外壳,变成今日的死缠烂打,该有多么的不容易;那要一点一点撕碎了他的自尊才能做到。
他站在雪雾里呲出犬齿来。唇红齿白,带着一种诡异的绮丽。让净璃有一点点想起《暮光之城》里,站在雪地中的爱德华。只可惜电影里的爱情童话不能在银幕之外眼神,暮光情侣终究因为女生的劈腿而蒙羞。
净璃终是不忍,只说,“我的手暖过来了。前面就是公车站,上了公车就不冷了。”
青爵的电话在雪雾里突兀响起,青爵掏出电话看那来电号码,便微微皱眉。
净璃知道他有事。对于他这样当红的大明星来说,每一点私人时间都是奢求。他受千千万万人的爱戴,他便要将自己的所有时间都奉献给千千万万人,再也不能保有属于他自己的私人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