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灵】小船从此去2
或者这样说也不公平,钱未然并非完全没有机会看过女孩子的素颜。比如公司有新进来的新人,公司的常规要求是要新人们都露出素颜,以确定各自的底子——钱未然也曾见过下属递上来的新人素颜照,只不过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地注意过她们的颧骨上是否有那一颗一颗小小的、生动的斑点。
这也许就是像青爵所说的那样吧:其实每个男人的心里都有独一无二。并非别人就不好,只是他永远看不见。他只在合适的时机、合适的地点,看得见那唯一合适的人。
这是注定,谁也逃不脱的注定。
他眼角生纹,她却依旧喜欢;她颧骨上有小小的雀斑,他却反倒更是惊喜。这些小小的细节,若是放在旁人身上都是负面的瑕疵,可是放在对的人那里,却能变成锦上添花。
阮灵心内早已被蜜甜透,却还是忍不住小女子的娇嗔。这就是“恃宠生娇“吧,但凡得着身边男人爱宠的,定然都会忍不住撒娇,“啊,原来你只看得见我的雀斑,却还是压根儿都没认出来我这个人啊!”
钱未然只能叹息了,却正色望阮灵的眼睛,“可是你就是你,我一样还是认识了你。即便没能立即将你与当年那个女孩儿联系在一起,我却一样还是被你吸引,久久难忘。”
“那你是什么时候真正认出来我的?”阮灵急着问,心里已是揣了紧张。
钱未然轻轻闭上眼睛,“是你之后来找我。你想要说服我当你的经纪人,你到我公司来。我原本期待看见那日素颜的你,可是走进我办公室门来的女生,却又变了……”
阮灵明白钱未然的意思了。因为那天阮灵主动去找钱未然,她又刻意打扮了一番。再度服装得体,妆容精致。于是她与当年的那个形象再度合二为一。
“我明白了,怪不得你开始死活不答应给我当经纪人!”阮灵轻喊。
钱未然笑,轻轻叹息,“我那时候被老天爷给吓到。我没办法想象,原来长长的几年时光里,前后吸引过我最多的女生,竟然是同一个人。而这同一个人,竟然能显露出两种截然不同的面貌:浓妆时,她妖艳夺目;素颜时,她干净得像是邻家女孩儿。”
钱未然睁开眼睛,郑重望阮灵,“傻妞,不许胡思乱想。我那刻拒绝你,不是你以为的我又在轻蔑你;而是我一时无法应对自己的心情。我想走近你,却又被曾经的记忆拖着,不想自己违背自己曾经的想法,于是我被自己卡住,卡在进退维谷里。”
阮灵轻轻点头,却自豪笑开,“幸亏我后来勇敢了,就算刚开始被你拒绝,可是我还是对你死缠烂打,没有一开始就被你给吓跑。就像从前一样,只敢鼓起勇气走到你眼前一回,见你否定便远远跑开,再不敢到你眼前去。”
钱未然终于笑开,伸手去刮阮灵鼻尖,“可是后来想跑的那人却是我。因为那时我已经有了婚约,我知道不可再拖累你。我一边贪婪注目你,一边还在努力提醒自己的身份;我一直在矛盾,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一个曾经怀疑过你、轻蔑过你、甚至拒绝过你的男人,怎么有资格再拥有你?更何况这个男人已有婚约在身……”
“原来你不是卡在韩芷那,你是卡在你自己这?”阮灵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其实从前有回跟AA她们几个姐们儿喝醉酒了,AA就都忍不住替阮灵打抱不平,说就算是钱未然跟韩芷有了婚约,可是就连韩芷都跟阮灵说明白了啊,说他们两个原本就谁也不爱谁,不过是家族利益交换的产物罢了——那钱未然怎么还卡在这个事儿上,迟迟不给阮灵一个交待?
既然是一纸空文的婚约,干什么就不能给它撕毁了?
阮灵听着也就笑笑。她走入职场之后就也渐渐明白,生活不是小说,那婚约虽然没有爱情,却不能像言情小说似的说撕毁就撕毁了。可是她自己心底又何尝没有怨气?
于是每到那样难过的时候,她就会荒腔走板地跟着一众姐妹儿一起唱刘若英的“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地爱我”;要么就是拿捏着梁静茹的静婉气质,唱,“爱真的需要勇气,去相信会在一起”……可是越唱自己心底就越是凄凉。抬头看看吧,但凡真是唱这两首歌唱到入心入肺的,其实都是没能拥有这份爱情底气的;那些真正有爱情底气的女生,谁会这么折腾啊?人家享受爱情甜蜜还享受不着呢。
她们四个里,就净璃一个人在那平心静气地剥桔子。将橘子皮剥开,一瓣一瓣将桔子瓣都掰下来,然后再指尖纤纤地将桔子瓣上的橘络都给摘下来,一颗一颗码好了放在盘子里,等着她们吼够了再来吃——然后她就心里越发难过。看,顾净璃就连伺候她们几个都已经不自觉带出了伺候她们家那龟毛少爷的范儿来,而且做的那么细心,那么好看;就越发反衬得她们剩下这三个女人的凄凉。
她还没搞定钱未然,AA还没搞定BB,而嘉怡还在允扬和韩赓之间……于是四人的聚会就总是她们三个在台上嚎叫,然后六只眼睛一起看人家净璃静婉美好。
那时候岂能不伤心,岂能不迷茫?真的就想豁出去拼着醉,打一个午夜电话去问钱未然:“你到底为什么不肯为我拼一回?就撕了那张狗屁婚约,行不行?”
可是却着实没想到,原来钱未然是卡在他自己那——他自认轻蔑过她、没能珍重过她,于是他自我怀疑、自我否定,自己担心怕是不能给她完美的、更好的爱情?
“你还想怎么着来的,啊?你说啊!”阮灵又气又心疼,便盯着眼睛质问钱未然。
钱未然垂下头去,“我想着,也许你会遇见一个更好的,更懂得珍惜你的吧。如果到时候真的出现这样一个人,譬如薛安,那我就好好地放你走。”
“屁啊!”阮灵哭了。之前她也是在流泪,可是她不认为那是哭;主动的,发出悲恸声响的,才是哭,“钱未然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这是不负责任,你这是,你这是想始乱终弃!你放我走,然后你再转头回去跟韩芷结婚,是不是?你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照飘啊你!”
钱未然摇头,“……然后我就找个职业经理人,或者就是与韩芷商议,让他们来管理芒果娱乐。我自己抽身而退,学王石,也许去攀那世界最高的山,也许去独自驾帆船穿越宁静无人的大峡谷。”
“然后找一个绿色的村落,租一间树皮搭成的房子,用当地土著居民以木浆造的粗纸,用手写的方式创作一个故事。我想那会是一个中国版的长袜子皮皮。主人公也有嚣张的笑容,大咧咧的肢体动作,最重要是在她的颧骨和鼻尖上同样都有俏皮而醒目的雀斑。”
“那个故事会一直写,一直写。从日升写到日落,从我年轻写到白发。我不着急让那个故事成形,更不急着让那故事结束,于是我选用手写的方式,一笔一划;偶尔还会遇到提笔忘字,便会再驾了帆船走出山村,去繁华都市,寻找中文书店,再买一本中文字典。回来,继续翻开字典,找到那个合适的字眼,将那个故事继续抒写。”
“你神马意思啊你!”阮灵哭出声儿来,“你相当现代鲁滨孙啊?”
钱未然轻轻地笑,“其实我的性子里,可能真正渴望的是那样的生活。做芒果娱乐,一身浸染在娱乐圈里,为的并不是钱,而是一场男人的人生。当经历过了,我就想抽身而退,过自己想要的日子,恬淡地远离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