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关之时
本来听到杨定说到要放杨奉入关之时,孙坚心里蓦然感觉放松下来,心想事情终于快成了,却也不敢暴露太多,担心引起对方警惕,依然以染血破盔甲掩饰自己,却不妨杨定下一句却又问出“哦对了,昨晚公远不是只一个人幺,怎么现在身后却又跟着百骑”这样的话来,令他措手不及险些惊得从马上摔下去,不过也算稳住没有露出破绽,心下却是感觉既侥幸有恼怒,侥幸的是方才没有彻底放松以至于泄露,恼怒则是这杨定实在是太多事太多疑了让他感觉很不爽。
不过他清楚现在情形,就算心里再不爽,暂时也只能够藏着,只是想着现在对方让自己这么不爽,待会儿自己就要让他更加不爽。
不过现在最令孙坚心中忐忑的,还是杨奉究竟会怎么回答杨定这个问题,可以说是百密一疏孙坚之前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自然也没有针对性想过答案,至于杨奉肯定更不会考虑了。
而杨奉听到杨定那句话时,脸色还真是一白,心中直叫苦也,不过腰后的刀锋冰冷伴随的死亡威胁刺痛他的神经,令他关键时刻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这些都是昨晚离去时才刚巧遇上的,是奉的一个亲兵在收拢人马,今日自然随我一起来。听说护卫奉出来的那爱将亦在返回途中,相信不日也将到来……”
杨定点点头,这个答案虽然不圆满,却也说得过去,而且他也再看不出其他破绽,便笑着对杨奉道:“公远休怪我过分小心,实在是军师叮嘱,不敢不听。”而后他又转对身旁或许是副将的方向道:“传令下去,放吊桥,开城门,迎杨奉将军入关……”
命令传递下去,关外孙坚等人纷纷心喜,唯有杨奉沮丧,却苦于性命操之于人手不敢妄动,只希望会有意外发生,那样减少些他的愧责感。
虎牢关外,还有一条护城河,上面的吊桥就在这时,被放了下来,而后就从这里一直通往那城门以下,都成了一片坦途。
看到这一幕,孙坚不禁面露喜色,心想耗费这么一大番功夫,而今终于功成,也难免高兴,不过他还是控制住情绪唯恐突然被识破,心里却已经在想着等到城门一开,自己领着身后这百人刚好杀将进去,守住那道城门和吊桥,而后让后边军队全部冲进去,相信完全可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虽说这虎牢关易守难攻,但一旦被打进去,自己带来的这三千兵马也完全够用,至少也能够支撑到放出信号后等一下接到信号的联军援军前来。
一想到所有一切谋划眼看都要实现,孙坚心里一阵火热,而后就眼看着那扇让自己等人觊觎已久的大门正缓缓打开,“吱呀”摩擦声不断,却不是刺耳而是悦耳。
终于要现出内部了,那杨定还在道:“公远,大门已开,进来吧,吾在关内等你……”
听到此,孙坚这时候也干脆不再迟疑,暗自命令手下们都跟着自己和杨奉,加速前进,这一百轻骑,在孙坚逼着杨奉也前进的同时,就倏忽如一阵风一般驰骋向前而去,而孙坚的心里面,也早已是火急火燎了。
几乎是眨眼间,一行就已经行至护城河边,杨奉已经驱马登上吊桥,身后紧跟着就是孙坚,以及他的一百手下。
就在这时,对面那城门也已打开,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不是欢迎队伍,而是被清扫空无一人的街面,而远处则有雾气一般地尘土飞扬蒙蔽。
虽看不清楚后面是什么,但看到现在这样场景,孙坚眼皮一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本能觉得不好,竟是赶紧勒马根本不敢再前进半步,直接的反应就是下一刻就要拨马掉头领着这支将近潜入了敌人心腹处的数十人队伍逃离。
而已经上了吊桥的杨奉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虎牢关上已经传来杨定冷冰冰毫不留情、毫不犹豫的低喝:“放箭!”
这声低喝,其实昨晚孙坚和杨奉都听过,但昨晚听起来和现在听起来感觉是截然不同地,杨奉惊愕同时,不知怎么又隐约有些欣慰;孙坚却是惊怒不已,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却知道肯定出了问题,对方似乎是破了自己等的伪装,而现在自己等人处境无疑很不好,而且只会更不好。
既然已经识破了,又怎么会只有现在这点手段,埋伏尽出、四面包围才是正道。
果然不出孙坚所料,就在他大呼一声“不好中计矣”,领着这支队伍就要撤离的时候,就发现两侧不知何时也涌出来了两支队伍,正朝着这里不断逼近,喊杀声阵阵、席卷烟尘迷蒙视野;而就在他们刚才所靠近的护城河下方这时候居然也跳出了不少的敌军士卒,似乎是早就埋伏在底下,此时也都尽出上来,杀入其中。
一下子孙坚军就已经三面受敌,或者再加上上面的箭雨那就是四面了,此时也唯有往后方回撤,可是孙坚反应快,他的手下们却没有反应那么快,许多都是措手不及,来不及掉转马头回跑,而敌军显然筹备充足,箭雨射倒一批,埋伏在护城河里的敌军又放倒一批;而那两侧两支军队来得也是飞快,看到时候还是极远,却转瞬即至近前,更在他们因为孙坚命令突然有些来不及反应反而造成了内部片刻混乱的时机,冲杀进来,左右各一冲锋,便让整支队伍直接彻底散乱,而这过程中又是砍倒了一片;还有前面从城门那里出来一支队伍更是直朝这里而来,当先更有一人虎喝凛然,驱马驰骋,跑在最前也跑得最快,几个眨眼的功夫似乎就到了眼前,而后直取孙坚,沿途孙坚手下竟无一人可成阻挡。
“关西华雄来也!”说时迟那时快,呐喊声骤,在声音互相交织间那身影却已经飞速逼近,孙坚也终于看清楚那来人面貌。
这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正富力年,双臂虬健如牛,虎背熊腰、肩宽掌大,须发披散,典型的西北豪勇装束,背手扛一柄大刀,策马直冲,杀气腾腾而来。
“哈哈,贼将你的小计,已被我军师识破了,速速投降免你一死!”
显然本来孙坚等人真地是要等死的,想想也是可怕,如果不是自己提前稳住,等到过了吊桥就完全在他们陷阱之中了,现在显然却还有生还机会,虽然或许渺茫。
“哼!”孙坚冷笑不语,怎么肯服输,更不会投降,看现在这情况,己方好像反而落入了对方的陷阱,虽然还搞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想想也知道那不会是件好事情,而自己等人现在需要的就是尽快逃离这里。
不管用什么手段……
孙坚还在这里思虑去路,那边华雄却不管他那许多,战场之上相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那么多规矩也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所以他几乎是例行地喊完了那一句话之后,提着刀驱马再不说二话越过吊桥就冲着孙坚而来,正是认准了孙坚这个敌军主将。
方才杨奉上了吊桥,紧接着孙坚这个伪装者却停止不动,而且随后又在大声命令身后众人退后,自然轻易暴露了他主将身份。
实际上这一次来偷关本来也不是绝对把握的事情,也有着一定危险性,所以如程普、黄盖、祖茂这些家将都抢着要自己来,自然是不愿孙坚自己身犯险境,可孙坚性格中就很刚强,而且有些冒险、身先士卒,又怎么会畏惧这点小小困难,所以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出马。
而此时,他却直接成为了华雄的目标。
斩将夺旗,两军交战之利器,可坏敌士气甚至击溃敌人,敌军这百人看似没什么,而且也措手不及如待宰羔羊一般,但真要困兽犹斗起来,也是一桩麻烦事,尤其更重要的还是他们后面还有人,如果这敌军主将能够投降,虽还不清楚他在敌军中处于什么位置,但或许就有好处,华雄又怎会不知。
但孙坚又怎么可能让华雄轻易伤到,在华雄驱马而来之时,他也早已严阵以待,杂兵自有杂兵们去对付,兵对兵将对将,他的对手就是华雄,而击败了华雄就为自己这一边寻到了喘息之机,至少就有机会逃离。
碰!
两马向前、气势昂扬,两人低喝、也丝毫不弱,就一轮交锋,双双错开之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而后铿铿装机交战声不断响起,与周围喊杀、砍刺声交织相融,如成一曲战曲挽歌。
逐渐交战下来,孙坚暗自吃惊于华雄的厉害,华雄也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对面这个对手——毫无疑问这是他生平除吕布外所仅见之劲敌,华雄知道自己不如他。
孙坚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但他现在所思考的问题,不是如何将这敌将斩于马下,而是仅仅就一夜间,怎么虎牢关就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
隐约间,他想起了刚才那杨定似乎又提到一个“军师”的称呼,这军师又是谁?
说起来,还是对于敌人的了解太少了,不仅是对这虎牢关,也是对那洛阳的董卓。
只是现在说什么、想什么都没用了,顺利逃出去才是最要紧地,孙坚一边应付着华雄烦不胜烦的纠缠,一边自然还是要令程普等家将收拢好手下们,至少不要乱了,撤退最忌的就是一个乱字,不然就成了溃败、逃亡。
就在这时,他也注意到那关口上似乎有什么变化,原本的“杨”字旗被取代,换之以一面全新的旗帜竖起来,上书一个“李”字。
是董卓女婿兼军师、廷尉李儒到了!
时间往前倒推数日,洛阳。
东城门西凉军军营,一场浩大的点将出征仪式正在进行中。
先是作为三军统帅、同时也是此次出征名义上主帅的大汉帝国大将军、相国董卓发表讲话,而后是作为实际统领、西凉军军师和监军的李儒上点将台誓师。
和周围清一色黑盔黑甲、至不济也是吕布那独特的金盔金甲以及其他并州军将领土黄色盔甲的统一武将的装扮格格不入的是,李儒在这种场合,仍然是穿着一袭干净的白灰文士袍,有一种与周围并不协调的儒雅,却也更使他鹤立鸡群。
不过对此,所有董卓军麾下将士都见怪不怪,他们早就熟悉了这个军师的作风,而李儒在西凉军中威望也是用一次次战例来堆积起来的,谁敢对他不满、谁敢对他不屑?
而站上点将台、面对着对面下方昂首仰望这里的三军将士,李儒没有丝毫的怯场,反而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好似有一种特殊的魔力,让众人都受到感染,不知不觉,不知道是谁带头喊了一句:“相国、相国……”
“相国、相国……”紧跟着所有将士一起喊起来,汇成一片巨大的声浪,似乎要将周围围起来的木栅栏都轰烂掀翻。
旁边的吕布看着这一幕,不得不暗叹董卓对这支军队所具有的足够掌控力,谁都知道李儒代表的其实就是董卓,而董卓如今作为整个势力集团的核心,轻易不能够妄动,但李儒出马,其实就等于他亲自出马,而这些西凉军将士发自真心疯狂的嘶吼呐喊,也将他们内心对于董卓的忠诚暴露无遗,毫无疑问这个过程中李儒出力甚大、贡献颇多,不过他本来就和董卓算是一体,而吕布的心中对于自己挑战董卓地位的可能性也自觉降低了不少,看着后边面露得意笑容的董卓,他心中沉凝,决定还是将心头想法再压上一段时间再说。
待声音渐息,李儒才开口沉声道:“诸位,此战我等直接面对十八路诸侯联军,号称有五十万,虽未确实但我估计当不下于二十万……”
李儒此言一出,下方顿时一阵窃窃私语的骚动,二十万听起来只是一个简单的数字,但对于这些老兵们来说,却是一个极可怕的数字,恐怕许多人从军一生,都未必能够面对过这么多数目的敌人。
要知道西凉军人数算起来,也就在五万以上,而且还包括了此时在河东镇守的牛辅军和在颍川一带的李傕等人所部,若再加上并州军的三万人,也不超过十万,是敌人的二分之一数还少,西凉军一向自负骑兵无敌,纵横天下,但那也要分情况。
战争这种东西,可不是几比几的实力然后就一成不变的,比如说如果一伙数十人的精锐个个都能够以一当十,那么对付一支上千人的队伍或许都不在话下,但一支上万人的队伍,一来不可能个个都以一当十,二来当人数一多起来,战场的情况也就不一样了,不管是指挥还是冲锋都要艰难数倍,更别说敌军还是二十万的人海,陷身于其中不管是万人还是千人,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分别,个人战力在这种时候发挥不了太多作用,所以二十万的人数,就如同一座无法移动的大山,压在众人心头让他们感觉沉甸甸地。
这时,李儒突然抬起双手在空中虚按一下,顿时原本还有的一点骚动,就仿佛被无形中一股力量直接按压下去了。
李儒再次开口,语调却陡然一转,变得激荡高昂起来:“可是你们是谁,你们是西凉铁骑,跟随相国驰骋西北,震慑西域,战场之上,你们怕过谁来?”
“西凉铁骑,天下无敌!”
另一边的华雄早得到李儒命令,这时候恰到好处喊出了这一声,顿时——“西凉铁骑,天下无敌……西凉铁骑,天下无敌……西凉铁骑,天下无敌……”大军连呼三声,声音绵绵相传,响天彻地、久久不绝。
李儒这时候才回过头看了董卓一眼,见董卓满意点头,才高声道:“现在,大军出发,目标——虎牢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