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堵高墙的翰林院,也没了读书声,却传来一阵哄笑声,谁都听得出来,这道惨烈的尖叫声,是隔壁公主殿下的。
她刚搬进公主府的第一日,便在暮云面前闹了笑话。
平阳心中一恼,戳着青鸾,“快,快扶我起来!”
听出她这副恼羞成怒的样子,高墙那边的哄笑声更盛,没有一点要收敛的意思。
“你们谁敢笑?我定要告诉父皇,让他将你们一个个都拉去治罪!”平阳站在椅子上,叉着腰大骂。
这一下,哄笑声才停了。
“殿下,可还要紧?”
过了一会,高墙那边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是暮云的。
此刻听到他的关切声,平阳非但不欢喜,心头的怒火反倒更盛,她不喜欢自己在他面前闹笑话,她四处瞧了瞧,指了指地上的一块锋利的石子说道:“拿过来。”
青鸾听了,踌躇着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石子递给她。
“暮云!你身为翰林院的太史,就是这么管教他们的,敢这么嘲笑自己的君主?!”
说完,她咬着贝齿,用力扔出手中的石子。
她手中的石子不偏不倚,砸到了暮云的额头上,石子锋利,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太史大人,太史大人...”方才还在哄堂大笑的幕僚们,此刻脸色全都变了。
“是下官的错,下官今后会好好管教他们。”他低着头,有鲜血从他的额头上渗出,滴落到地上。
听了他的话,平阳才从椅子上下来,青鸾上前去给她揉了揉屁股,这下她的气才慢慢消了。
可太史大人的额头上,却留下了一道伤口。
一整个春日,平阳都只能贴着耳根子听一堵高墙那头暮云的声音,她见不到暮云,不知道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一道伤痕。
直到,他的生辰。
“你的额头,怎么了?”他的生辰宴上,平阳当着众人的面走到暮云面前,颤着手摸了一下他额头上的伤痕。
她欢喜了多年,日日挂在心尖尖上的人,额头上什么时候添了一道伤痕,她竟不知道。
“殿下不必忧心,一道伤痕而已,日后会慢慢变淡的。”暮云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她的手。
“我去叫宫里的太医给你调药,定能消去的!”平阳听不进他说的话,转过身子就要去太医院叫人。
“殿下!相貌不过是供外人看的面上之物,伤了便伤了,下官并不介怀!”暮云大声叫住她,额角上现了一道青筋。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这么大声跟她说话。
“可,可你是大昭第一美男子...”平阳哭着,他的相貌毁了,那他还怎么当这第一美男子。
“我从未将这些名头放在心上过,也请殿下不要惦念。”他躬着身子,恳求她。
“殿下又何必在这鬼哭狼嚎的,若不是你,太史大人的额头上怎会有这道伤痕?!”
围着他们看的宾客中,有人出声斥责道。
“你说什么?”平阳双眸一滞,看向从人群走出来的那个人,他是暮云的幕僚。
“自你搬入公主府的第一日,大人的额头上便添了这道疤痕,你却还在这虚情假意!”
那日,翰林院的幕僚们是亲眼看着暮云忍了一日的伤痛,才回府治理伤口的。
“住口!”
暮云喝斥他一句,他的脸上,第一次露了怒意。
平阳整个人呆住,她想起来,那一日她听到哄笑声心中恼怒,便将过错都归到暮云身上,朝他扔了一块锋利的石子。
原来她扔的那块石子,竟毁了他的相貌。
“大人,就是她害的你,就是她害的啊...”翰林院的幕僚们看着她不知羞耻的追了暮云这么多年,还害他毁了相貌,终于将忍了多年的话说出来,纷纷走上前指着平阳破口大骂。
更有人,朝她扔了餐食。
“殿下,殿下!”青鸾刚将她护住,便被人一把拉走,推到了外面。
“住手,住手!”暮云上前与他们推搡,可是一点用也没有,那些糕点果子饭菜全都朝她身上扔去。
平阳恐慌,被他们逼得无路可退,人跌倒在地。她只能尽力避着,将头埋在双臂里,一个劲的哭着。
突然,有人护在她身前,替她挡了那些砸在身上的餐食。她抬起头一看,映入双眸的是暮云的脸。
“云郎,你快点让开!”平阳哭着拉他,不愿让他受这份屈辱。
“殿下玉体尊贵,更不该受此屈辱。”他的眉眼里满是清透和尊崇,没有一丝痛苦。
那些餐食全都砸在他的后背上,一下又一下。
“住手!都给我住手!”
平阳咬着牙,满脸狰狞地从地上站起来,将暮云护到身后,她的身子在颤抖着,“我知道,你们看不惯我缠着云郎缠了这么多年,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缠着他!还你们翰林院清净!”
“殿下...”
尔后,她听到了身后人的轻唤声。
平阳回过头,伸手抚上他额头的伤痕,“云郎,你额头上的这道伤痕,我会还给你。”
她朝人群走去,那些人给她让开一条路,她走到桌边上,拿起桌上的水果刀,用力往自己的额头上划去。
“不,不要!”
暮云冲过去时,已经晚了。
她的额头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炙热的鲜血从她的额头上顺着脸颊滑下来。
“殿,殿下...”青鸾推开眼前的人,整个人愕然,跑上前去扶住她。
“咣当!”她手里的刀落到地上,砸出一道声响,“今后,我便不再去叨扰你。”
她笑着对暮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