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怔怔地看着他,滚烫炙热的泪水从眼眶中流下来,心口上剧烈起伏着。她急忙低下头,来回找她的面纱。
可是,没有找到。
她想起来,她的面纱那日被她亲手摘掉了。
“不,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公主殿下。”她满脸惊慌,说出口的话轻轻发颤。
“殿下可是在找这个?”
暮云将面纱呈上去,他不想让她难堪。
平阳见到他手中的面纱,急忙夺过来,想要将脸蒙起来时她怔了怔,一把将面纱扔到地上,朝他喊道:“连你也敢嫌弃我如今这副样子?!”
别人谁都可以嫌弃,可他最没有资格。她那张烧伤的脸,没了方才的躲闪,全是嚣张跋扈。
暮云方才的无措被她这一声喊叫击散得无影无踪,他的眸底,涌上一阵尊崇,“下官不敢。”
“不敢,本殿下追了你这么多年,被你拒绝了无数次,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平阳觉得自己长得本就比他矮一大截,此刻坐着显得比他更矮,她站起了身子仰着头骂他。
暮云抬起了头,眸光落到她脸上,“下官...”
可他刚开口说了两个字,便被平阳一口打断,“下官曾说过,这辈子目下无尘,不会思索这些人情琐事,更不会娶妻生子,一生只为大昭效力。”
她将他这辈子跟她说过的最多的话自己给他念了一遍,然后叉着腰让自己的气势更足些,“我呸!什么目下无尘,什么不会娶妻生子,那相府千金是怎么回事?她腹中的胎儿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她受伤之后,头一回骂人这么使劲,嘴里的那口气止不住地喘着。
暮云面色怔了怔,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她说的话,尔后“噗呲——”笑出声来。
平阳咬了咬牙,眸中的火光噌噌往外冒着,恨不得将眼前的暮云烧成如同自己一般焦黑,“你竟还笑?”
暮云止住笑声,朝她说道:“殿下,您可误会下官了。而且,不仅玷污了下官的名声,也玷污了相府千金的名声。”
这下,轮到平阳听不懂了。
暮云朝她解释,“相府千金小姐嫁的是尚书府家中的公子,她腹中的胎儿亦是他们二人的亲生骨肉,这血肉相连的事,您可不能乱扣到下官头上。”
听他说完后,平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青,青鸾呢?我可没让她把你带过来。”她四处张望着,说出口的话也没了方才的底气。
“是我求青鸾姑娘带我过来见你的,你脸上和身上的伤我必定会竭尽全力帮你医治好。”
暮云走上前一步,替她擦拭额上的水珠。
“我的样子治不好了,你就不要费心思了。”心底涌上一阵自卑感,平阳转过身子,不愿让他见到自己这副样子。
“怕什么,我如今三十,若是能活到八十老叟,余下还有五十年的光景帮你医治,总能医治好。”
一向在她面前温良恭谦的丞相大人,这回也学着她的样子无赖了一回。
“啊?”
平阳转过身子,一双黑得透亮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她怎么觉得他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外面雨雾大,殿下还是快些回屋。”可是丞相大人,叮嘱了她一声之后已经转身走了。
她的发丝沾了雨水,还在一滴滴往下滴水。
青鸾轻手轻脚从她身后的假山石里走出来,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
“你这臭丫头还敢笑?!”平阳虽开口斥了她一声,却是听了暮云的话乖乖地回了屋里。
“殿下说的是。”青鸾马屁精似的朝她躬身回道。
在暮云的医治下,平阳的伤好了许多。身上缠着的纱布一天比一天少,就算是火热的太阳光照到身上,她也不觉得身上火辣辣的。
“为什么不将额头上的伤痕治好?”每一日暮云过来替她擦药的时候,平阳都会盯着他的额头看。
她额头上的伤痕,早就被他治好了,他却唯独没治好自己的。
暮云的手顿了一下,“殿下落下这一身的伤痕皆是因为我,我额头上留的这一处小伤疤算不得什么。”
额头上的伤痕抹不掉了,他没说实话。早在他为她调配药方用额头上的伤来试药时就抹不掉了。
平阳什么都没说,只伸出手去,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只是,在感受到他体内的温度时,她的眸光又滞了一下,她急忙抬起头,抓着他的手问,“我落入荷池的那年,是你将我从荷池里救起来的?”
暮云收回眸光,放下手里的药,“陈年旧事,殿下提那些做什么?”
“所以,你是因为我才受了那场风寒...”平阳不依不饶地,追问他。
躲避不了她的追问,许久后,暮云才点了一下头。
平阳慢慢松开了抓着他的手,自嘲地笑了一声,“都怪我蠢笨,竟然错怪了你这么多回。”
“殿下是先皇和太后最宠爱的小公主,天性单纯,并不是蠢笨。”暮云盯着她,十分认真地说道。
被公主殿下追了这么多年的丞相大人,终于夸了她一回,平阳的心里又变得喜滋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