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是可以被时间轻易抹去的, 犹如尘土。
而有些人, 注定了是你窗前的月光, 掌间的朱砂。
即使没有相守一世的幸运, 也会成为你心底永恒的流年。
有生之年, 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题记
病房在夜晚降临的时候显得分外宁静, 静到几乎可以让人听到点滴下落而溅起涟漪的回响。
苍白的墙壁, 苍白的床单,还有病床上的人在沉睡中苍白的脸。
林亦霖不知道已经在旁边坐了多久, 只记得护士来回了很多次, 换水换药,把很多浓稠的东西都打进了母亲脆弱的血管。
他疲倦的翻过了历史书的最后一页, 大约是连注释都能倒背如流了, 因为不知道要用什么熬过时间, 还是来来回回的读着。
书中都是让他远离沉重现实的美丽故事。
唐的盛世, 宋的诗词。
不知不觉,门又被轻轻推开,林亦霖以为是来检查的医务人员,恍然抬眼, 却看到了个高挑的身影。
栗色的短发, 暗蓝眼眸, 做工精致的白色Brioni外套上仿佛还落着外面的冬雪。
迎着他露出个微笑, 陈路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边, 轻声问:“吃饭了吗?”
“陪着妈妈吃了点......”林亦霖回神答道, 他默默地放下课本,才发觉指尖已经凉到僵硬了。
仿佛曾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一夜之间学会了如何照顾别人。
陈路把几个餐盒拿到他身边的床头柜上打开,摸摸林亦霖的头说道:“陪她吃能吃多少东西,再这么凑活下去先倒下的人是你。非要我监督你,来,乖乖的给我吃饭。”
“我没胃口。”林亦霖的心情随着母亲病情的加重极度低落,别扭的侧头躲开他的触摸。
“这可是我外婆亲手给你做的,老太太忙了一下午呢,你不吃我倒了。”陈路也不生气,倒是学会了很多办法对付这个脾气冷淡的大班长,比如,让善良的他感到愧疚。
纤长的睫毛慢慢抬起,林亦霖对上那双宝石般明亮的眼睛,尽管不算很有精神,还是淡淡的笑了下,拿起筷子打开那些精致的盒子。
五颜六色的水果蔬菜,甜甜的配在一起很好看。
“我外婆是广东人,只会做些粤菜,正好你爱吃。”陈路拿勺子盛起块菠萝递到他的嘴边。
本来不想和他那么亲近,又怕大少爷不高兴了吵醒妈妈,林亦霖值得轻轻吃了下去,说道:“你不要总让她忙了,做饭很累的。”
“是她自己愿意,不然外婆一个人住在别墅那也没什么意思,现在终于有人肯欣赏她了,她臭美还来不及呢。”陈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她那不是疼你嘛......”林亦霖哭笑不得。
陈路弯起眼眸:“我老婆总是这么懂事。”
“你别胡说。”林亦霖惊慌的看了看床上的人,生怕她醒来听到这些话。
陈路装着知错的样子,修长的指尖抵在漂亮的唇边,指了指饭让他继续吃。
也许是人脆弱的时候都需要陪伴,谁都会恐惧无依无靠的孤独和恐惧,林亦霖默默地小口小口吃着东西,终于渐渐遗忘掉了刚才让自己崩溃的担忧,手也暖了起来。
看着小林子尖到不行的下巴,肩瘦得只有那么一点点,陈路就忍不住暗自心疼。但他不是女孩子不会陪着他流眼泪,越是难承受自己就越应该用笑容替他挡下所有风霜雨雪,记得曾经对小柔那样问道:“那他要是有不幸有坎坷,你愿意和他一起承担吗?”
“当然不愿意,如果可以我要替他承担,不想让他再受苦了。”
没想到当时似乎是自然而然的答案,到如今竟然这样坚定了起来,至少在两年前陈路是想象不到什么叫做付出的,而现在,十七八岁的年龄,竟然也像个大男人了。
“一会儿吃晚饭就会学校休息吧,杜威会来接你,你妈我看着就成了。”他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说道。
“别了,你白天也很累。”林亦霖摇头。
开玩笑一样捏了捏他的脸颊,陈路笑得很暧昧:“老婆最好不要和我争哦。”
知道他说什么是什么的坏脾气,林亦霖为难的看了看憔悴的妈妈,点点头。
“快期末考试了,多看看书,少往这里跑。”陈路又说。
林亦霖怪怪的看了他一眼。
陈路微笑:“这可是咱妈昨天让我嘱咐你的,要我说你也不要看书了,有时间多睡睡觉吧。”
有谁知道医院寂静的走廊里曾经发生过多少悲欢离合,有多少喜悦的泪水,又有多少残酷的宣判。
就连做人无所谓如陈路,听了医生的话都有些晕眩,他无力的靠着墙反问:“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她送来时癌细胞已经扩散了,晚期胃癌的治愈率本来就极低,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就算你送到上海送到香港送到美国也是这个结果,想开点吧。”医生拍拍他的肩,显然是把这个来的比谁都勤的男孩子当家属了。
“我明白了,还是请用最好的仪器最好的药吧,钱不是问题,我希望能拖得久一些…”陈路礼貌微笑。
“尽力而为。”医生从来不会胡乱保证,点点头便去夜巡其他病人去了。
只剩陈路独自站在那里,感受着死亡无比临近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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