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怎么还在·····”
徐景猛一回头,望见康道五脊六兽站在院门口,气喘吁吁,身后跟着那个刚被支开的门童。
两人都目不转睛望着自己。
徐景连忙低头不再看横风窗,摇头晃脑作出一副沉吟之状,他一边给康道咸使眼色,一边大声对道:
“公子,怎么还在闲聊,去,去看看他。”
说罢,头也不回便朝院门走去,一把拽上康道咸。
康道咸低声道:“公子,你真把小姐·····早知该给你吃颗金刚散。”
徐景走出十多步,才低声道:“本公子又不肾虚,不吃药!”
康道咸惊道:“公子真的····?”
徐景捂住他嘴巴,点了点头,一脸神秘莫测。
“公子果然花丛小将,后生可畏啊,怕是连南京的勋贵子弟都比不上你!”
康道咸双眼冒光,回头瞟了眼身后阁楼,又对徐景伸出大拇指,由衷赞道:“潘驴邓小闲,公子占了个全,情场之上无往而不利啊,盏茶功夫就把王家闺秀给·····老夫佩服佩服!”
徐景瞪老康一眼,让他小声些,伸手塞给康道咸一把碎银,低声又嘱咐了几句。
两人说着笑着走到门童身边,徐公子收敛笑容,露出一脸悲天悯人之状:
“悲哉!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惭愧!不过好歹是作出这篇奇文了!待今春大比(乡试),必拔得头筹!快哉!快哉!”
说罢,拍拍门童肩膀,扬天大笑而去。
康道咸连忙跟了上去,走出几步,见门童还在原地发呆,老康有折返回来,不等对方开口,便把一锭银子塞到手里。
“我家公子每每吟诗作赋,便如梦游一般,四处走动,等诗文作出来,人便醒了。刚才误入小姐庭院,幸而没进小姐闺房,勿怪勿怪!此事你知我知,他知,不能再让第四人知道,以免玷污你家小姐清誉。”
门童连连点头。
老康对着前面大步流星的徐景喊道:““公子,你这种症状出现多久了,上回郎中说这是什么来着?”
徐景正走过假山池塘,头也不回道:“吾擅梦中作文!哈哈哈!”
“梦中作文?”
那门童边走边在心里嘀咕,他只在说书人那里听过曹孟德梦中杀人,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能梦中作文,怪哉怪哉!
伸手抚摸着康先生塞到袖中银子,沉甸甸的足有一两重。
门童安慰自己道,这徐公子必是奇人,所以才梦中作文,否则,太仓王家也不会看上他啊!
想到这里,便心中释然,也忘了刚才过来所为何事,对着前面徐家主仆背影,大喊道:
“公子,康先生,夫人已备好酒宴,请两位赴宴!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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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王家举行家宴,为徐景主仆接风洗尘。
“公子,请。”
门童在前面引路,穿过几条长廊,来到会客厅堂,给旁边侍立的丫鬟嘱咐一声,便下去了。
客厅香烛辉煌,锦帐绣幕,墙正中挂着中堂牌匾,上书退思堂三个大字,上面正居中悬着王家祖上遗像,皆是披蟒腰玉,两边还有几轴列祖遗影。
祖像下面提有门联:日月两轮天地眼,诗书力卷圣贤心。
王府一众小厮丫鬟分东西站定,男东女西,正厅站了十几个人,地上铺了红毡,角落放着几个鎏金珐琅大火盆,天还有些寒意。
主位设了个云龙捧寿的靠背引枕,黑狐皮袱子搭在上面,却是没有人坐。
挨着主人位置,两边两面相对七八张雕漆椅,每一张椅下一个大铜脚炉,为首椅上坐着个身形精瘦的男人,便是先前接待徐景的王府管家。
徐景倒是不惊讶没能再见到朱氏,按照《礼记·内则》:“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男女到了七岁便不宜一起在坐席上吃饭。
“夫人让小的给徐公子接风,请。”王府管家笑吟吟望着徐景。
徐景朝管家拱拱手,那人先请徐景在自己身边坐下,早有丫鬟上来倒酒。
徐景对着一桌子玉盘珍羞,夹了块酒酿清蒸鸭子起来,吃下一口,又呷了口十年老绍兴酒。
鸭肉皮白柔嫩、肥而不腻,绍兴酒芳香醇烈,走而不守。
徐公子心中暗道:咱徐家府上的厨子该换了,以前做的都是什么猪食!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府丫鬟端上来小巧精致的盘子,管家指着盘介绍道:
“徐公子,这是占城国新进的胭脂米,米粒研磨成粉,用铜钱大小的莲叶,加上鸡皮熬制而成,鸡汤一起蒸,最是滋补,你尝尝滋味如何?”
康道咸哪里见过这世面,在旁看得老眼都直了,见徐景缓缓放下筷箸,也不敢动。
“公子这是何意?”王府管家一脸诧异。
“哎!”
徐景捧着那碗来自占城的米饭,脸色极度愁苦,仿佛捧着碗黄连:
“睹物思人,也不知小姐吃了没有?如此美味佳肴,良辰美景,她却不能相伴,委实可惜!哎!”
说罢,徐公子拎起酒壶,仰着脖子灌下两口。
众人都愣在当场,王府管家像看怪物似得盯着徐景,康道咸连忙上前,一把夺过酒壶,顺带给自己满上。这样一壶绍兴女儿红,至少十两银子,平日老康哪里喝得起。
周围丫鬟低声窃笑。
管家略显尴尬道:徐公子请自重,莫让下手看了笑话。”
“公子,何必心急?过几日便是你和王家小姐的大喜日子,又不是科考做文章,不争那一朝一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