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傅回府, 还带了一个草原女王,府上顿时就变得热闹起来,平日里来府上拜访的官员很多,几乎踏破了女傅府邸的门槛,然后草原女王不乐意了,让女傅闭门谢客。
北辰泠倒也愿意听柘姬的,当天来府上拜访的官员就少了一多半, 有限的几个北辰泠给面子见了一下,然后就用身体不适等理由打发了。
府内落得清闲,柘姬一整天都缠在北辰泠身边,看书也好, 写字也好,形影不离。
某天, 草原女王在女傅的书房里发现了一副只能意会的画作, 追着北辰泠嘲笑了一整天,然后当天就被发配到院子里, 裹着一床被子蹲在门梁下边, 可怜兮兮。
方玉竹端着热水从院子里路过,被柘姬叫住。
她朝柘姬一看,便见柘姬朝她招了招手, 示意她过去。
方玉竹有些发愣, 不太明白眼前这状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便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来使大人, 您叫奴婢有什么吩咐?”
因为这里是宁国, 宁国的女帝是林傲雪,所以像方玉竹这样的平头百姓不管草原女王叫陛下,只叫来使大人。
“小家伙,你且过来。”
柘姬坐在门梁下,脸上露出随和的笑容,但配上她背后披的那一床棉絮,方玉竹总觉得有些奇怪。
但她又不能违背大人的意思,便端着水盆靠过去。
“这水是给女傅的?”
柘姬问,方玉竹便点头。
“那好,你把它给我,我帮你送进去。”
方玉竹震惊极了,连忙惶恐地后退两步,战战兢兢地回答:
“使不得使不得,来使大人!”
她怎么能让来使大人帮她干活,恐怕是嫌命太长。
结果柘姬两眼一瞪,故作凶狠地威胁她:
“你不把它交给我,我就去女傅那儿告你不听话!”
方玉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还只有七岁,哪里分得清柘姬话语真假,顿时吓得脸无人色,手都开始发抖。
哎呦,怎么就突然天降横祸,她该如何是好。
恰在此时,北辰泠的房门开了,方玉竹如蒙大赦,连忙将那一盆水端过去。
北辰泠扫了一眼柘姬,神态冷冷地,哼道:
“女王陛下可真是有本事,竟在一个稚童面前抖威风。”
她说完了,还低头宽慰了方玉竹一声:
“你别怕,下回再遇着她欺负你,你就来找我。”
方玉竹小脸儿紧板着,她哪儿敢啊,女傅和来使大人你情我愿地闹腾,她参和进来,不是找死吗?
她虽然年纪小,但又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女帝和皇后也是这个样子。
所以她恭恭敬敬地把手里的水盆放下,然后回答:
“嗯,来使大人只是在与奴婢玩笑。”
女傅一边感叹小玉竹真是懂事呀,一边又对草原女王嗤之以鼻,方玉竹感觉气氛微妙极了,连忙告退。
柘姬被抓个正着,半点都没觉得窘迫,她裹紧了身上的被子,抓了抓后脑勺,讨饶道:
“诶女傅,这外边冷呀,你就让我进去呗?”
北辰泠两臂环胸,好整以暇,一点都没有要妥协的意思,挑眉笑道:
“奇了怪了,女王陛下你身上披了那么厚一层棉被还冷,我可是记得北境大雪封关,比这南方的气候要冷得多了,那时候女王陛下只着一件小皮衣就敢在草原上纵马,可见你是不怕冻的。”
柘姬抓耳挠腮,无言以对。
冷是当然不冷的,但她不想睡院子里。
除了瞪着眼睛扮可怜,没有别的法子了。
北辰泠见她如此,到底是面冷心软,转而轻哼一声,就回身进了屋,但这一次那屋门没一下子扣严实。
柘姬心领神会,立即凑上去,将那屋门推开,然后钻了进去,再重新把屋门关上。
年节越来越近,街道上从喧嚣到寂静,及至除夕,京城内的大街上反而没有了太多的行人,百姓都聚在家中,阖家团圆,少有在除夕夜里还出门去闲逛的。
女傅府上也是热热闹闹的,北辰泠给府上婢女们准了假,但凡还有个亲戚在京内的,这日都能离府回去探望,余下一些没有去处的,便在女傅府上用了年饭。
方玉竹跟着哥哥姐姐们一起围坐在桌前吃饭,本是喧闹热烈的气氛,不知何故,方玉竹的情绪忽然有些低落。
猝不及防的,她又想起了小语。
今日小语在宫中,想必也与女帝皇后过得团圆美满,不知她可有思念已故的亲人,又会否有那么一瞬间,能想起她方玉竹。
她知道自己是奢望了,但总抑制不住这股躁动的心绪和感情。
用过晚膳,方玉竹称自己困了,想早些歇息,哥哥姐姐都因着她年纪小,没逼着她守岁,她便轻松脱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和前院的热闹比起来,方玉竹的厢房里十分寂静。
她坐在床前,将双膝蜷缩起来,用力抱紧,小脸儿埋进膝盖里。
每逢佳节倍思亲,有好多好多值得思念的人,她想自己的爹娘,纵然记忆模糊了,连他们的样子都不记得了,她还是止不住这思念。
她想小语的爹娘,不知养父养母在天看到小语如今的富贵生活,是否会感到一丝欣慰。
她想得最多的,还是小语。
想她们在来京城之前相依为命,彼此都是对方的依靠,如果没有小语,她一定做不到那么坚强,小语是她努力下去的动力,也是支撑着她挺直背脊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