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静好
林秋禾高兴的莫名其妙,宁卿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跟着高兴。只当她是真心高兴有新鲜的蔬菜可以吃,又怕他笑话才不肯承认的。为了这个,宁卿特意把黑泽给留在了边城,每天的任务就是搜罗边城中新鲜的食材给林秋禾添菜。
是的,宁卿又出去了。在蹭了一顿饭之后,他跟林秋禾说了半天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他又要一早领兵出城的事情。
林秋禾和白术两个人早就计划着要给军营这边所有的军医都来一次培训,以免真正的大战开始他们这边措手不及反而在后勤上拖了后腿。
林秋禾对于战争方面懂得不多,对于两个曾经参加过上一次漠北战役的前辈很是尊重从来不会不懂装懂的借着她的职权瞎指挥。反而对于两个人的安排很是遵从。
这样的培训已经开始一段时间,大部分时间都是林秋禾这个还没来就在边城里刷够了荣耀值的人带着冷启给那些不像是大夫,更像是军营大老粗的军医们上解剖课。
很明显,在战场上他们除了遇到胳膊腿受伤的伤兵之外,更多遇上的是胸口、后背、小腹受伤的伤患。以前简单包扎不顾内伤的做法造成了不少军卒的死亡,而林秋禾的外科医术推广之后,这种内府受伤而死亡的比例就降低到了一定程度。
那些军医们早已经知道了外科手术的大致流程,这会儿没有一点排斥地围上前,对着那个蛮人的尸体指手画脚,有些心急的甚至恨不得亲手上去试一试身手。
战争中最不缺乏的就是尸体,林秋禾和冷启两个人做了解剖和示意,教会这些本来底子就很扎实的军医们辨认腹内各种器官,指出关键的地方,甚至会简单地讲解这具尸体的死因,以及受伤之后应该如何急救才能增大他的存活率。
然后就两人一具尸体给他们试验,林秋禾和冷启两个人就在这里转着偶尔帮他们纠正错误。
整个学习过程都是血腥且兴奋的,而这些天的积累也让这些军医们很快能够两两成组的处理一些不致命的伤势。那些军医们的学习能力和渴求度超出了每个人的预算,一直以为在实践中最少也要维持一个月的教学内容他们在半个月之内就全部掌握了。而在宁卿这次出征的伤员回来时,这些经历了二十多天培训的军医已经很是大刀阔斧地给那些伤患做手术了。
林秋禾和张章、白术三个人已经从手术中脱离出来,他们现在最主要的是盯紧那些军医们,免得他们因为一时的手生而造成“手术室杀人事件”。这并不是杞人忧天,毕竟才二十多天的学习时间,就算是天才也不可能真的完全掌握手术的要点。只不过在这种大环境下,人手远远不足的情况下允许他们犯错,甚至是拿人命来增加熟练度。
不过,没有人真的希望军医们的熟练度是拿人命填起来的。所以林秋禾、张章和白术他们检查的很认真,而后期培训的那些军医也被打散了,尽量跟那些在京城参加过研讨班的军医们搭手,实在人员不足的时候才会出现两到三个新手一起忙碌的情况。
而这种事情,林秋禾他们几乎就总是会有一个人在一旁盯着。
宁卿这次带兵出城不过是四天就回来了,伤兵也比之前少了一半左右。然而这样的情况反而让人都皱起了眉头,晚上吃饭的时候冷启一语点中要害。
“蛮人的部族在收拢。”他冷漠地说,语气都没有太大的变化,“所以宁将军这次出征并未遇上大量蛮人,这也是伤兵减少的原因之一。”
张章在一旁点头,见林秋禾还有些不懂就直接点名,“蛮人是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打怕的。”
“你们是说,他们是准备在聚集,然后发动一场大型的战争?”林秋禾瞪大了双眼,而冷启点头:“很可能会攻城。”
自从出京城之后,冷启在各方面的表现就一直可圈可点。他并不是话多的人,然而每次都说说到点儿上。这让不少人都对他这个原来普普通通的仵作另眼相看,难得这次听了他的话张章表现出明显的不同意。
他直接摇头,冷启一愣双眼露出沉思的神色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是的,不可能让他们攻城。”
林秋禾也明白这些小细节,笑了笑正想说什么就听到了外面的声响。她回头就见宁卿行色匆匆地出现,很明显已处理完公务他就直接回来了。
宁卿进屋,林秋禾连忙让青黛给他添了碗筷,这边倒水让他洗漱。
宁卿挥挥手示意她不用忙碌,“我自己来就好。”军营之中要还是事事都让人伺候,那就真不用干活了。宁卿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就回自己屋里洗漱换了衣服,等到再出来的时候不止给他添了碗筷,还又加了两道菜。
他进去示意众人坐下,也不避嫌就挨着林秋禾那边坐下,然后开始吃饭。
军营的生活跟战营的生活是完全不同的,不得不说在宁卿都没有注意的时候,他的很多生活的细节都在改变。在林秋禾看来,这两个月的战营生活让他彻底摆脱了京城中那些世家公子哥最后一丝浮夸的外在。他的身上带着一种简洁而利索的气势,一举一动都影响着周边的人,让人觉得紧张下意识地就会遵从他的意思。
很快青黛就带人撤下了饭桌,当宁卿捧着茶坐下的时候屋中的气氛这次略微缓和了些。他没有说带兵出城扫荡蛮人的事情,转而提起了边城内部的安排,以及除夕夜和春节当天的活动。
无论如何,这都是重大的节日,就算是在战争之中也是需要好好安排的。
林秋禾几次欲言又止,她虽然不懂军事,不过还是觉得蛮人可能不会跟他们这样在乎这种日子。不过旁边有张章和冷启在,她忍了忍最后什么都没有提。
之后几日边城之中就猛然热闹了起来,街道上人都多了不少,对内的城门白天打开。虽然一样要检查,但是却比之前好了不少,各项的物资开始从周围的城区运送过来,林秋禾的菜谱终于丰富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她闲暇下来才从青黛口中知道了黑泽被留下来帮她寻找各类食材的事情,这个事实让林秋禾开心了一下午,不光觉得自己萌萌哒,甚至见到一身戎装出现在医疗营的宁卿时都觉得他整个人都萌萌哒。
她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了几个重伤的平民被送到了医疗营。
“发生了什么事情?”林秋禾当时正好在医疗营中巡视,见状立刻迎了上去只是一眼她就辨认了这些人平民的身份,还有他们身上的伤痕来源。
这是利刃砍伤,绝对不是普通的民众斗殴。
把人送过来的是一个士兵,见林秋禾问就连忙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原来这几人是看着最近外面平静的不少这才想着趁机出去挖挖野菜。虽然说是冰雪封城,然而漠北边城的人都知道在出城二十多里地的地方有一个小山谷,因为地形的原因就算外面冰天雪地里面也是四季如春。
那里会有新鲜的野菜还有一些菌类甚至湖中还有鱼,如果不算这个小山谷所处的环境的话,简直可以说是世外桃源。
而因为临近春节,不少的人想着去那边一趟给家里的除夕宴添点新鲜的食物,也算庆祝一年的结束。受伤的这些人就是去的路途上遇到了蛮族。
说话间一个腹部重伤一个胸腔重伤的人就被送到了手术室里面,里面已经有四个军医在等着。见林秋禾一起跟着进去,那四人一愣,然后赶紧就让开了位置。
胸腔重伤的那人肋骨骨折,伤及了肺部,正是军医们擅长处理的类型。而腹部重伤的那人,实际情况就跟当初的宁邵哲有点像。这种开膛剖腹的手术还是让这些军医有些不敢下手。林秋禾就迅速套上手术服洗手套上手套。
她的手术箱也被人很快送来,两个人用白布隔开,然后送上麻沸散麻醉。林秋禾这才开始检查用医用的镊子检查伤口。这人的伤口中有着不少的木头碎渣,可见是当时反抗的时候被对方抢走了手中当做武器的木棍,然后又反过来被伤害的。
这增加了不少的手术难度,林秋禾让人去请了冷启,两个人一起合作才在最短的时间内清楚了那些木刺。
之后的手术难度就在一定程度之内了,等到最后由一旁的军医收尾缝合时,林秋禾已经换下了手术服出去。外面还有不少轻伤的平民,见她出来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少年就顾不上腿上的伤直接站了起来。
一旁的一个军卒连忙道:“这就是林御医了,刚刚送进去的那位腹部受伤的人是他的兄长。”后面的那句话是给林秋禾解释的,林秋禾点了下头过去,示意他坐下配合军医治疗,然后才低声道:“放心吧,等到他醒过来就没事了。”
她看了一眼左右,见那些轻伤的平民都得到了救治,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去休息。这事情在医疗营中就此告一段落,等到晚上的时候,重伤的两个伤患都行了过来,且没有发烧的迹象。这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让其余人都先回去,只留下伤患养伤。
这里虽然是医疗营,但是毕竟是属于军营的一部分,如果不是事发突然的话平民是不可能进来的。
那个重伤者的弟弟叫虎子,姓胡。从医疗营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林秋禾不放心还特意让两个亲卫提着灯笼去接他。而冷启就更是晚了一个时辰,不过最晚的人还是宁卿。
他要在军营与军卒同乐,等到能够脱身的时候,林秋禾他们这边的除夕宴都已经到了尾声了。张章正拉着人一起吟诗颂词,林秋禾喝了点酒儿这会儿正捂着嘴在一旁偷笑,看着一脸冷漠的冷启这会儿尴尬地被喝多了的张章拉着背诵寒梅。
宁卿脱了大氅进去,屋中的炭盆还散发着足够的热量,而青黛这边也利索地送上了解酒的茶。林秋禾回过神看着他笑了下,也要了一杯解酒茶,然后坐在一旁开口:“师伯已经让冷启背了不少的诗了。”
她语带同情,看着冷启一脸的无奈又忍不住偷笑。
宁卿偷偷捏了下她垂下来的那只手,呼吸之间带着淡淡的酒香。
“张御医这样的习惯这么多年都没改过,一喝醉就会让人背诗。”他压低了声音,因为喝了酒而比平时更为放纵了一些凑到了林秋禾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林秋禾脖颈上,她敏感地红了耳垂和脖子。
“我们出去走走,不然过会儿就要到我们了。”
他说着就拖着林秋禾起身,青黛在一旁打掩护两个人就这么逃过了张章的眼神溜了出去。最后林秋禾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冷启一脸伤痛地看着她,似乎在用眼神指控他们的不够义气。
两个人溜到了院子中,一股冷风过来宁卿似乎恢复了一丝冷静,松开了林秋禾的手示意人去取手炉顺便就把他的大氅给她披上。两人的身高差让那内里是上好皮毛的大氅拖在了地面上,不过宁卿看起来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林秋禾就无奈地看了一眼身后的拖地的华丽大氅,暗暗脑补自己摇曳生姿的样子好了。
手炉很快送上,顺带着还有宁卿的另外一个大氅。林秋禾愕然发现,宁卿的大氅都是一个制式的。
难怪她总觉得他只有一个大氅了。
两个人穿着情侣套装的大氅在院子中走动,这四合院中种了几棵冬梅,这会儿林秋禾只觉得寒意伴着暗香袭来,这才意识到冬梅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开了。
她每日里面来去匆匆,在这里住了月余竟然都没有注意到花是什么时候开的。
“早知道就摘些花苞拿药油泡了可以祛疤的。”她有些可惜,这会儿花都全开了,只能取一些下来晾干了当香料了。宁卿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林秋禾的身侧,呼吸都慢慢变得悠长而舒缓起来。
林秋禾久不见他说话,还以为他酒劲没过去呢,好奇地转头过去就见宁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许是遇冷酒劲一下子上来,她只觉得一股热气涌上脸上就有种火辣辣的被宁卿目光烫伤的感觉。林秋禾小心翼翼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对着宁卿伸手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胸口,“看什么呢?”
“看你。”宁卿低声说,微微嘶哑的声音带着说不尽的暧昧,“只是看你。”
林秋禾觉得脸更烫了,然而想要瞪他却又做不到。不过避开他的目光又显得有些气势低弱。因此,她坚定的“看”回去。然后,她就看到宁卿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不要这么看着我。”宁卿低声抗议,林秋禾咬了下唇角,露出胜利的笑容:“可是,你也这么看着我。”
“是,我这么看着你。”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舒服的靠在了树上,冬梅树枝晃动了两下,又红色的梅花落在了宁卿有些松散的头发上,然后掉落在脸颊旁。他随意地伸手拨开花瓣,眯着眼睛看向林秋禾,“我喜欢这么看着你。”
“你喝醉了。”林秋禾忍笑,再一次确认此时看着似乎清醒的宁卿实际上已经喝醉了。
宁卿摇头,又蹭落了不少的花。
“我没有。”
“喝醉的人从来不会承认自己喝醉了的。”林秋禾唇角带笑,上前一步帮着他捏去脸上的花瓣,“不过你这样面若红梅,也是极为漂亮的。”她的手指轻轻从宁卿微微发烫的脸颊上划过,“我让青黛给你送解救茶过来。”
“我真的没醉。”宁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林秋禾心中一惊四下看去却发现院子中除了他们两个之外早已经没有其他人了。见状她才任由宁卿握着她的手,“我只是觉得这会儿安静得舒服,看着你就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林秋禾脸上刚刚下去的红晕就又浮上了淡淡的一层,她看着宁卿怀疑地眯起眼睛,“你真的没喝醉?”
宁卿站直身子摇头,“我还说了要陪你守岁,怎么能喝醉呢。”他低声说:“再说,之前青黛都给我喝了醒酒茶了。”
那就是故意装醉调戏她了?!
林秋禾双眼微微瞪大,不等宁卿反应就一脚踩在了他脚上微微用力转动。只看宁卿脸色不变,只是脸上带着纵容的笑容看着她,她这才觉得无趣抬脚,“下次不准装醉逗我。”
“我是真的喜欢这么看着你。”宁卿无奈,低头看了看被踩的脚,这才说:“这些日子你我皆忙,若不是这会儿难得无事,我几乎都想不起来我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你,跟你说话了。”
林秋禾一愣,这才意识到这些日子他们各忙各的确实很少碰面。偶尔一起吃顿饭,之后大多也是讨论正事。像刚刚那般只是沉默地看着对方,说些没有什么具体意义的话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她这么一愣,宁卿就又笑了起来。
“所以我说,这么看着你,只觉得岁月静……”
后面那个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就听到一声沉闷而吓人的声音似乎是在半夜炸开了一样,两个人同时回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边已经火光大作。
呵呵,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