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州。
五朝古都。
境内九河交汇,地气丰足,乃是江南闻名遐迩的鱼米之乡与富庶之地。
凌晨三点。
市中心。
楚州旧货市场。
在一片嘈杂的叫卖声中,每周一次的古玩鬼市开始了。
鬼市,只有短短两个小时。但因为最能淘到好物件,纵是凌晨,市场内依旧人山人海。
不仅地摊区一片火热,沿街的古玩铺子亦是灯火通明。
鉴古楼一层大厅,沈愈目视一幅名为《松山访友图》的卷轴古画久久不语。
他脸上神情若有所思,好似在买与不买之间很难下决断。
据掌柜的说,这是一幅元四家之一黄公望的明代摹本。
画技确实很好。
墨淡处飘逸,墨浓处浑朴,说一句笔墨挥扫,云烟飞动也不为过。
纸质亦是微微泛黄,上面还有许多虫蛀鼠咬的痕迹,与店家说的流传有序极为相符。
但也有瑕疵,此画没有钤印也没有落款。
是一幅古代佚名画。
这就有些不好判断了。
怎么说呢,佚名画就是啥也没有,没有作者名讳,没盖作者印章,也没有作者的题字,就这么孤零零的一幅画。
只要临摹的笔力足够,说谁的就是谁的。
别说是黄公望的明代摹本,就算是顾恺之,陆探微,吴道子,只要卖家脸皮够厚,也能硬说成是这些画祖画圣的真迹。
突然,沈愈拿起画纸闻了闻,然后又轻捻数下。
微微沉思片刻,他皱着眉头问:“老板,您这张所谓的古画看起来可不太老啊?”
所谓不太老是古玩行的一句“行话”。
不老,就是新的。
新的,就是赝品。
赝品即是假的。
假的那我自然就不会买了!
原本在一旁笑呵呵的店主笑容瞬间凝滞,“小兄弟,刚才不还看的好好的吗?怎么又不太老了?”
店主姓王,是个四十出头浓眉大眼的胖子。
因为说话就带笑,再加上整天挺着一个圆滚滚的啤酒肚,所以看上去颇有几分憨厚模样。
见沈愈没有回话,王胖子继续追问,“难道小兄弟看出此画有什么不妥之处?”
沈愈声音略显清冷,“您自己心知肚明,何必问我?”
虽是一副淡然表情,说的话也合乎情理,但一双清澈的星眸明显透着几分不满,仿佛在责问店主,你拿赝品忽悠人还敢问我是何原因?没揍你个满脸开花就不错了。
“您具体给说说啊?”王胖子麻利的给沈愈倒了一杯凉茶,然后双手捧杯恭敬的递了过来,眼神里似乎还有几分明显的期待。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愈接过瓷盏语气稍稍缓和了些,“咱古玩行的规矩不买就不贬。此画我既然不打算买了,再谈其它没有意义。”
王胖子一听更是来了精神,他把手一摆,“无妨,老弟你只管说就是了。若是说的对,那这画不要钱直接送你。不仅送你,你买任何古董,我都给你打八折,如何?”
沈愈品了口茶,选择开门见山,“您这画做旧的本事可说用齐了,鉴定时若不细看有九成几率会打眼。”
说完,沈愈指着画纸朗声道:“若我没看错的话,这画纸当是经历过数次古法做旧。
“最初是用特制的隔夜浓茶在上面反复涂染,这叫做‘茶色挂宣’。
“待浓茶水渗入宣纸后,整张画纸乍看上去就跟几百年的旧纸一般无二!”
王胖子皱了皱眉,“老弟,你说的这种做旧之法属于烂大街的古玩常识,人人皆知根本不值一提。
“这么跟你说吧,茶色挂宣纸,那宣纸上的茶味就会很浓。放置一两年也挥之不去,想我堂堂一个古玩名店的店东又怎会做这种蠢事?你可以再闻一下,我这画上根本没有一丝茶叶之味道。”
望着王胖子眼中的热切,沈愈抿了抿嘴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转身打量起店内陈设来。
店内装饰布局古香古色,幽静雅致。
东墙位置悬有一张唐伯虎的真迹《古渡图》。
全卷绘工精细,气势如虹。
近景,远景,山水,人物,皆见功底。
尤其是画中数位人物。
放牧归家的牧童。
渔获颇丰的老者。
背负柴薪的樵夫。
肩扛扁担的货郎。
上山访友的道人。
皆是栩栩如生。
山风吹过,细雨洒衣,人物好似随时会破画而出。
远处雾气氤氲的山脚又有一座飞檐翘角的道观若隐若现,祥云缭绕,神秘十足,让此画又添了几分仙气。
“果不愧是唐解元真迹,绝对的无双妙笔。只是此画挂在这里并不是个好选择,有此画在,卖赝品的难度要提高不少,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两相对比,真假易辨!”
当然,沈愈只是自己在心里想一想,绝对不会告诉店主。
他对卖赝品的店家没有一丝好感。
画的两旁还有一幅楹联,乃是其师兄文徵明的书法大作:“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
一画一联相辅相成,堪称书妙画绝。
其市场价格每一幅都在六百万元以上,两幅一起出售的话价格甚至可以翻倍,因为有人出两千万的高价想买,王胖子根本不卖。
这两幅字画不知为鉴古楼引流多少买家,卖了镇店之宝无异于是杀鸡取卵自断财源。
北墙与西墙各摆有四个楠木博古架。
西墙几个架子直接到顶,上摆数千本古籍卷轴,数量之多,任谁看了也得大吃一惊。
北墙博古架上则是摆满了各式瓷器,其中不乏有数件清代民窑的精品青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