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子里面，刑蔚解开了安全带，把头枕在安晋臣的膝盖上。
“这样很危险的耶。”
“我相信你的开车技术。”刑蔚半张脸蹭在安晋臣的腿上，感觉格外地温暖舒服。
好像……已经有点适应了呢。
才一天而已，已经逐渐适应了十年后的安晋臣。
身边的这个人，不再像昨晚一样感觉那么陌生，那么不像是小安了。
“饿了吗？”安晋臣看了看手表，已经快要六点了：“既然已经在市里了，今晚就在外面吃好不好？”
“嗯！”希望不要再遇见熟人吧。
晚餐幸而没有再遇到熟人。安晋臣带着刑蔚去了以前他最喜欢的店，餐厅还在老地方，但是装潢已经一新，而且餐牌虽然有变动，刑蔚最爱吃的东西，还是一样不少地保留了下了。
菜是安晋臣点的，刑蔚爱吃的东西，他仍旧熟记于心。
这让刑蔚感动的同时，又有些茫然。交往的时候，安晋臣算是个对他的事情很粗心大意的人，没想到，这些东西他居然都记得，一丝一点都记得。
“其实我……本来不记得的。”
好像看透了刑蔚的内心，坐在他对面的安晋臣略显苦涩地笑了。
“哎？”
“关于你的事情……有很多很多我都根本不记得。在我希望想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是一片空白，那个时候，我真的相当憎恨自己——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一清二楚，而我对你，却仿佛连最基本的了解都没有一样，空白得令人厌恶。”
“啊？但是……但是……”但是他现在看安晋臣明明知道得一清二楚啊！
安晋臣微微笑了，笑容里面隐藏着一抹有些阴暗的得意一闪而过。
“怎……怎么了？”刑蔚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也没什么。我啊，太厌恶那样的自己了，所以后来我去了你的那位医生朋友那里，是他帮我找回的关于你的所有清晰的记忆的。所以，现在你所有的事情，我都了如指掌了。”
“什么意思？”那个庸医？刑蔚心里开始毛，跟那个庸医扯上关系肯定没什么好事！
“就是请他给我催眠啊，”安晋臣笑道：“毕竟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我无意间肯定都有注意到，只是没往心里去罢了。利用催眠暗示，可以发掘这些生活中曾被遗忘的小细节，所以渐渐的，很多事情我都想起来了，至于你喜欢哪家店，喜欢吃什么，就更是难不倒我了。”
“……”
看着安晋臣说得云淡风轻，甚至于有些自鸣得意，刑蔚只觉得脊背一阵发寒。
哪有……哪有这样的？
哪有人这样折磨自己的？
去催眠——用那种手段，就为了想起来那些你从不上心也无关紧要的小事？！
“你可以考考我的，”服务生端上了柠檬水，安晋臣啜了一口，继续自得道：“信不信，现在关于你的事情，我九成九都答得上来？”
“可想起来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如果不是我和正常人不一样，根本不可能回来这家餐厅让你给我再点一次我喜欢的东西的！所以……所以……”
想起来哪有的东西还有什么意义？
“可即便你不能回来……我还是能够多想起很多我们相处的细节，能够比曾经……比任何时候都更要了解你，还是会觉得很开心啊。”
“……开……心？”
真的会开心么？有什么可开心的？人都不在了，除了成为束缚之外已经没有其他意义了的回忆，为什么还要去想？
“你怎么那种脸？”安晋臣自顾自开心着，抬起头，似乎突然被刑蔚有些泛青的脸色吓到了，楞了楞，忽然像是做错事了般眼神瑟缩了一下，底头道：“我……我以为说出来……你会高兴的。”
“我为什么要高兴？！”
刑蔚这时候真有些怒了，因为这样的事情而高兴——在安晋臣心里，自己就这么没心没肺么？
“但是，我……那么用心地记得你，那么用心地……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高兴么？”
“……没有。”
“为什么？至少……应该有一点点高兴才对啊？”
“我为什么要高兴？那明明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在精神上这样自我戕害？你以为我知道你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还会感到高兴？”
“没有意义的事情……？”安晋臣一脸茫然：“对你而言，我们相处的时光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么？对你来说……已经变得没有意义了是么？”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刑蔚刚要分辩，却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没有意义了是吗？……是因为你……讨厌我现在这个样子吗？变成了这个样子，变成了你不喜欢的样子，所以无论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是吗？”
泪水顺着削尖的下巴滴在杯子里面，安晋臣双手遮住了脸，死死揪着自己的头发。
“喂喂！”怎么哭了？
刑蔚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他站起来，移到安晋臣身边，试图抱住安晋臣，却被他丢开。
真是……无比熟悉的动作，以前小安闹别扭的时候总会这样。
“是觉得……现在的我，已经变了太多，不再是你爱着的那个人了。所以无论再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看起来都只有可恶可悲了……是吗？”
“怎么可能？”刑蔚哭笑不得，被他紧紧搂住的人此刻再度变回了他熟悉的小安，总会有着一些匪夷所思的猜想，思维敏感、脆弱、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