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苦力抬起手,颤颤指向那些喊冤的人,最后落在王监督身上,说道:“他们,他,都是罪有应得。”
温瑾诺点了点头,问道:“这么说,你们都不冤?”
“哪里来的冤?不冤!”那苦力字字清晰的说道,“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些年,我亲眼所见,便有不下十次,他们将白灰和砂石拉来,再混入好米之中!呵,官人你说说,哪里来的冤?怎么不是罪有应得?”
温瑾诺与陆钰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是惊骇。陆钰问道:“这些话,你可敢签字画押?随钦差大人上堂作证?”
那苦力重重点头,说道:“我敢。只求大人应承我一件事!”
温瑾诺问道:“何事?”
“我兄弟去年因向上官举报这……这假米之事入了狱。直至如今,仍未放出,也不曾开堂受审,就连家里人也不让去探望。小的求大人,能将我兄弟放出,饶他无罪。”言罢,他重重的磕下头去。
温瑾诺亲手将他扶起,问道:“你兄弟姓甚名谁?”
“姓王,叫王大牛。”
温瑾诺正色道:“好。本官应你,今日此间事了,便亲自下牢狱寻你的……大牛兄弟。本案过审时,你切记如实照说。”
……
白泽卿听他们讲述邴山仓之行,拳头也是越握越紧。
她抬手本想再沾了茶水在桌案上写字,一想起这杯中都是价比黄金的“明前云桂”,又赶紧将手收了回来,拎着袖口伸长了手沾了白水,这才在桌案上写了一个“邴”字,然后旁边写了一个“假”字。
一系列动作看得霍云城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翘了翘,又赶紧借着咳嗽的时机用锦帕掩了嘴。
白泽卿毫无所觉,皱眉说道:“也就是说,邴山仓的势力,应该是和尹大人有关,他们在积极解决元州缺粮的事。是不是可以假设,他们便是虞山仓爆炸放火的一方势力?”
白泽卿手指突然有点急促的敲击了一下那个已经半干了的“杀”字,问道:“您说,昨日邴山仓抓的人,都暂时收押在仓牢内?”
“温大人说既然大牢中也有粮食案相关证人,特意遣了衙役,又请了咱们家护卫在邴山仓就地看守。怎么?有什么不妥之处?”半夏眼巴巴的望着白泽卿,等着她还能说出什么疑点来。
“还有霍家的护卫一同看守?”白泽卿不认同的摇了摇头,对霍云城道:“二爷,我们最好去一趟邴山仓!”
霍云城端起一杯明前云桂,悠然说道:“我重伤在床,昏迷不醒,怎么跟你去邴山仓?”
白泽卿怔楞了片刻,立刻道:“三娘昨天在火场是不是瞧出什么端倪了?二爷”
霍云城没有说话,讳莫如深的笑了。
倒是半夏给霍云城添了茶,才对白泽卿娇笑道:“三娘子昨天回来后,观察纪要整整写了三页呢。二爷说了,要引蛇出洞。”
白泽卿心说虞山仓便是上了这样的当,怎么还要引蛇出洞?
她说道:“引蛇出洞是好的,可等着人家先出手未免被动,要防着被反咬一口。”
霍云城说道:“不妨事,我们的人盯着。三娘子在那几家府里面都有人。一有反常,府里鸣镝一起,直接拿下便是。”
白泽卿点了点头,说道:“二爷思虑周全。是我多虑了。”
霍云城不置可否,轻咳几声,说道:“你想去邴山仓?”
白泽卿眉目间忧思难解,说道:“嗯,我还想去一趟府衙和牢狱。只是我这身份,我这张脸,单独出门,着实不方便。不知道二爷方不方便遣个护卫跟着我,小厮也行。有个能打着霍家旗号说话的人就成。”
霍云城听着她光明正大的说“打着霍家旗号”几个字的时候,微微眯了眼,半晌才道:“我去不了,稍后让三娘子带你去。”
白泽卿忙道:“三娘子事忙,也不知几时能归。您就派个护卫同我去便是极好了。”
霍云城便指了指半夏:“让半夏陪你去,更方便。”
半夏立刻反对:“二爷,我……”
“寸步不离是吧?”霍云城抢了她的话,端了茶,吹了一口茶沫子,才说道:“我今日不出门。不用寸步不离。去吧。”
话音未落,便听书房门外温婉甜美的女声道:“去哪儿啊这是?半夏,快给我来盏茶,跑了一整日,真是又渴又累的。”
白泽卿立刻站了起来,看着婢女已经扶着霍三娘步履轻盈的走了进来,忙喊道:“三娘子回来啦,快来坐。”还不待霍三娘坐稳,便从半夏手里接过了茶盏,乖乖的递了过去,问道:“怎么样啊三娘子,府衙那边有什么消息吗?那净人找到了吗?还有那……”
“停停!”霍三娘连忙抬手制止她,然后姿态优雅的在霍云城身边坐下,接过白泽卿递来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才道:“你个小丫头,急什么?”
言罢她又缓缓饮尽一盏茶,才心满意足的道:“还是明前云桂好喝,甘润、醇厚、生津、回甘……”
霍云城手指在桌案上若有似无的敲击着,口中道:“说正事。”
霍三娘这才道:“尹多觅知道你重伤,已经迫不及待的向钦差大人陈情,构陷霍家与孙正通勾结,说你去虞山仓是为了杀人灭口,苍天有眼,火龙过境,才让你‘罪有应得’未能逃脱。而且人家还伪造了霍家与孙正通的往来文书。二哥,你瞧瞧,人家是不是早有准备。”她说着意味深长的长叹一口气,“这么一来,咱们霍家掌管漕运督粮,手握元州六七成的粮行生意,还要侵吞官粮,当真是贪得无厌,罪该万死啊~”
霍云城听着她说话,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反问了一句:“钦差大人?这么客套?”
白泽卿正想这霍二爷一贯这么爱偏题吗?
霍三娘却是俏脸一红,嗔怪道:“二哥,这事儿翻篇儿两年有余,您现在还提可没意思啊。”
霍云城少有的抬指点了点霍三娘的额头,颇有些怒其不争的说道:“这个温瑾诺,世家子弟,金科进士,师承大家,年纪轻轻官职从四品。人家不管人品样貌,无一不是上上之选,也不知道你嫌人家什么?也不经过家里同意便直接退了人家的亲。”
白泽卿在旁边暗暗咋舌:什么情况?人在家中坐,瓜从天上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