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无聊啊。”
我一手捏卷书,叹息一声枕着下巴发呆,直愣愣的瞪着烛台,手拨着跳跃闪烁的烛火。
窗户关得很严实,只有竹声如海。这人迹罕至的鬼地方没有逛的去处我忍了,箫奏乐没有也就罢了,起码也来点别的消遣吧……靠,书架上一册册的都是些医书,连春宫情密趣事这种高追求的簿子都没有。
烛火啪嗒一声,一股子烧焦的气味冒起。
我手一缩烫烫烫,丢了手中的书卷,拿袖子扫掉了一桌的花生壳,小眉毛一蹙,于是乎拍案而起,“啊啊啊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有一种叫“不安分”的小火苗在胸膛里熊熊燃烧,傲然站定,一摇一摆挥着袖子,蹬蹬地夺门而出,来到走廊后气焰便消了大半,发觉空荡荡的庭院里没有人影儿。
除了风声竹声,再也不见任何响动,
连那只很吵人的鹦鹉都很颓废的立在树枝上……一看见我一双眼睛贼亮……
我惊悚,倒退两三步,站定。
小贱鸟这么看着我,非奸即盗。
狂风卷着枯枝,一人一鸟默默对视,缄默了一阵子。
……
“饿,吃的吃的。”鹦鹉的小爪子踩在树枝上,蹿了两下,收敛了小绿豆眼中的精光,采取怀柔政策,一个劲儿的低头啄着翅膀,似乎一顿瞎啄就能捕到虫子吃一般。
很奇怪,
芳华一向宠它都上了天了,怎么今儿连鸟食都顾不上喂了。
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很豪迈地从袖子里,抓了一把花生扔了上去。
那小家伙撒欢了,直拿爪子抓,低头含着嚼,劈里啪啦咬着,剥去壳……忙得不亦乐乎。
我拍了拍手,
风吹得紧,
缩了缩头,手收拢如袖子里,到吸了口凉气,眼滴溜溜地看了一圈儿,朝一间一间屋子瞅去,全是黑漆漆的,说来也稀奇,不知道芳华是冷宫里简朴的日子过多了,还是怎么的,反正夜里很少用烛。
自从我莫名其妙被他捡回宅后,他当天夜里就交给了我一大叠蜡烛,用白纸包着的,都是很崭新的白蜡。
可是……他却很少用。
偶尔也在我房间外站站,蹭蹭光亮,被我关在了外头后,就迎着月光慢慢踱回去,背影有多萧条就有多萧条……
我在原地跺了跺脚,总算是暖和了一些,还凝神想了一下,还是寻着机会劝他别这么省,回头去了宫里让皇上给他拨点银两下。这晚上黑漆漆的哪是人过的日子。
我煞有介事地颔首且自我肯定了一下,转身,又冲回了房间,嘎吱嘎吱的踩着花生壳,蹲在地上,趴着从床底下掏了半晌,包了一只蜡烛,很得意地捂在怀里拍了拍,迎着月光站到了他的房门前。
轻轻叩了几下,
“你睡了么?”
隐约从里面传来床吱呀的声响,窸窸窣窣一阵动静后,似乎在穿衣袍。
“我这就来开门。”
“你还是躺着吧,我自己进来。”我不经心地答着,反射性的就抬手从发间取了一根簪子,往门缝里一插,上下拨弄了一阵后,悄然一推,门便开了。
抬眼间,便看到一个影子就呆在床上,“那个……”他似乎是在笑,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果真是再好的门都防不了你。”
“嘿,嘿嘿嘿。”我傻笑,笑完便不笑了。神色一变,愣怔了,诧异的望着自己那双灵活的手。这是怎么了……
怎么做起贼来,动作这么干净自如流畅利索啊,怪了。
一声轻微的咳嗽从黑暗里传出。
我眉一蹙,伸手探着就往床上摸去,“你不舒服么,身子不打紧吧。”
沉默了片刻。
“哎呦!”
一声怪叫却是从我嘴里吐出。
他慌慌张张问了一句:“这里黑,看清点儿走……”
“我被椅子撞了。”
他像是在轻声笑。
我摸摸索索沿着桌子探着路,极力睁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很郁闷。
“怎么也不点一盏灯。”
“……”
“打火石在哪儿?”
他嗯了半晌,似乎在寻思。
我也不指望他了,一路摸着,突然手间触到了墙角一处似是木矮柜的东西,打磨得挺滑的,脑子里一热,蹲下了,手沿着木质的柜门用力一拨,手往里一伸,果然便摸到了一小块东西,似乎就是传说中的打火石,不仅喜形于色,忙从怀里掏出蜡烛,弄燃了。
一转身,
就看到了,倚在床上的芳华,正目不转睛的望着我。
这种眼神
似乎世上只有一天,他在用他生命里剩下的所有光景来注视我,仿佛少看一眼,便少了一点。
花一辈子的时间也看不够……
我愣了一下,只觉得手臂上一阵滚烫,蜡烛险些打翻,忙搁在木案上,低头把袖子拉好,将那不小心滴落的蜡油弹去。
哎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被他盯得怪不好意思的。
一旁传来咳嗽,我再抬头时,芳华已经一脸平静的侧身倚躺在床上,神情稍有些倦乏。
见了鬼了,
莫非我怕刚才看到是幻影?
我晃了晃头,掩饰脸上的尴尬,顺势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间房,
简朴,雅致。
除了一张床榻,唯一醒目的就是古朴的梳妆台,搁着面铜镜和一把被摸得光溜润泽的木梳。
月牙形,红漆已经淡去了不少。
数点胭脂膏子溅在妆盒外,已经干涸成为薄薄一片,仿佛经年落红,已成半灰。
这间房怎么都是女人用的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