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洞穴之内。
“我想我妈妈了。”王也面色纠结。
他虽然天资无双,悟得风后奇门,但终究是年纪局限。
只看到李沧溟脚下的阵法,顷刻扫过洞穴十丈方圆,并且向外延伸。
他并不知道在外面延伸了多长的距离,又覆盖了多少方圆,他只知道,如果现在离开洞穴,必定是会见到永世难忘的一幕。这一幕,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向道之心;这一幕,也可能会拔升他的格局和眼界。
他那么想出去看,又那么不敢出去看,这种自相矛盾的情况下,他瞬间变得无比脆弱,无比怀念母亲的怀抱。
“这……”
周蒙能感应到百丈之外,再远就感受不到了,望了眼身边的李沧溟,仍是那么惬意淡然。
一颗苍老的心灵震动着,他这一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可是所有的风浪加起来,都不如这短短一瞬间来的大。
他曾经以为能将人击垮的风浪。
在此刻看来,原来不过是一只小碗中装着的几捧水的细微晃荡,和真正的风浪比起来,甚至可以说滑稽。
洪音浑身震动,心中震撼到无以复加。
老迈的躯体向前扑倒,落在冷硬的地面上。
他是走火入魔之人,不能移动半步,不然体内的力量顷刻暴走,必定导致他暴毙而亡!
可现在,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扑倒在地,居然没有立刻暴毙!
为什么呢?
因为全身上下都在震怖!
为这笼罩武当山方圆千米、为这覆盖武当山万亩土地的伟大力量而震怖!
体内的修为都被震怖灌满了!
连暴走的能力都被剥夺了啊!
洪音苦涩一笑,像是一只修行七十年的苦瓜精。
“仙尊在上,我究竟,只是个凡人。”
李沧溟撤去阵法,方才观两人脚下奇门阵法,推演出七八分。
也先参阅过武侯奇门,两者相较,有所收获,兴之所至,施将开来,映证成果罢了。
成果不小,他发现了诸多问题,甚至有了个猜测。
具体还需见过原图才行。
这时洪音胸口的风后奇门原图漂浮出来,在半空中渐渐展开,周蒙死死闭上双眼,李沧溟旁若无人,细细端详。
周蒙许是觉得闭眼不够,又背过身子,顺便竖起耳朵;
王也刚松口气,不用纠结的感觉真好,又一眨不眨的盯着李沧溟翻阅。
洪音吊着一口气,也想听听这位仙人对风后奇门是什么看法。
“先天领周天,盖周天之变,化吾为王,这口气未免也太大了些。”
李沧溟莞尔,简单理解三个字:我即天!
三人耐心等待,但他只是扫了两眼,便大摇其头,风后奇门原图飘落下来,叠好落在重新坐起来的洪音旁边。
王也道:“仙尊,您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看像是一个大大的陷阱。”
三人无不是骇然失色,李沧溟这种存在口中说出来这两个字,无异于石破天惊!
洪音颤声道:“风后奇门怎么会是陷阱,这是打破异人界规格的功法。”
“你看看你的样子,以及你身边两人,再想想你以往的师兄弟。”
洪音悚然一惊,浑身都湿透了。
想他们这一批师兄弟,无不是武当山当年弟子中的人杰,却一生困于风后奇门之中,到如今可以说是无人生还。
偏偏风后奇门的诱惑如此之大,几乎没人能够抗拒。
是以可怕又顺其自然的事情发生了!
每一个被风后奇门害死的人!
至死都会觉得是己身无能,怪罪不了风后奇门。
然而换个思路。
人以枪杀人,杀人者有罪,枪无罪,枪即无罪,何必禁之?
人吸度亡家,罂粟有罪乎?乃吸度者不能自制,皆吸度者之过,罂粟何禁之?
风后奇门是杀人的枪,罂粟的果,本身无罪,却能害死人!
故以看待这一点,不能站在死物的立场上,站在风后奇门的立场上,而应站在人的立场,最普通异人的立场上。
如果我是一个最平凡的异人,某一天风后奇门摆在眼前。
我,看吗?
我能像周蒙一样忍住吗?
我能像王也一样领悟吗?
我可能不能忍住,我也可能不能参悟,我更可能耗尽一生。
但。
我还是要看!
也许、万一、说不定就中了呢?
诱惑作祟,侥幸作祟,归根结底,人欲作祟!
枪无罪,罂粟无罪,人欲作祟!
是以皆人欲之罪耶?
人无人欲。
何以为人!
风后奇门,对人来说是一颗香甜的毒果,并且里面的毒,不止一层。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李沧溟往上一指。
“化吾为王我即天,高天无情亦无意。人道行天道,乃不自力量;凡人合苍天,则自寻死路!”
王也一个哆嗦:“仙尊,您这么说,我都不敢练这玩意了。”
“安心,你接触不到尽头。”
王也轻舒口气,看来自己没有危险,转而皱紧眉头,接触不到是什么意思?
他是没有机会?还是说没有能力?
李沧溟一笑,异人的极限至多将奇门法阵布及身周三十丈,不过方圆百米,尘灰罢了,是以才说接触不到。
而他方才观阅原图,判断出风后奇门的原意,活脱脱将人往歧路上带,不是陷阱是什么?
“就这些吗?”洪音老泪纵横。
他一辈子追求的东西,居然仅此而已吗?
他不敢怀疑李沧溟的话,这种存在又何必骗他取乐。
“既然这样,不如毁了吧!”咬合肌吐出,抓向风后奇门的原图。
王也心中一阵悲凉;
周蒙长出口气,毁了最好,洪音有魄力毁掉风后奇门,倒是叫他刮目相看。
他抓着原图,脸上青筋根根暴起,双目猩红尤若滴血,鼻孔中粗气喷发激荡白雾,浑然不似将死之人。
但。
并没有自己说得那么坚决。
凄然而笑:“我若是将之毁了,为此而死的师兄弟们算什么?一个个恶劣的笑话么?”
“你舍得吗?”
洪音自嘲一笑:“我……”永远低下了头颅,余音回荡:“哪里会……”
谁能撕掉自己的一生啊,就算上面全是破洞。
撕掉了。
这一辈子,又算什么呢?